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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之不悔书》作者：一叶白云秋

文案：
     飞扬跳脱的明教二代，稳重老成的武当三代，的故事。

正派少侠被明教“小妖女”俘虏的故事。

很短，不坑。这个月内保证完结。


内容标签： 武侠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不悔，宋青书 ┃ 配角：张无忌，王保保，赵敏，杨逍，宋远桥 ┃ 其它：明教武当一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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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彼时的昆仑山下，正是一片人间炼狱。明教锐金旗在昆仑派的压制下，苦苦支撑。峨眉、武当众人又赶到，灭绝师太手持长剑，冲入人群，剑法凌厉绝伦，没一个明教教徒挡得下三招。眨眼间便是七名教徒丧生在灭绝师太的剑下。锐金旗掌旗使庄铮挺着狼牙棒冲上去，十余招与灭绝师太斗的旗鼓相当。
　　而天鹰教众人黑压压地拱卫在东南北三方，殷野王只是袖手，冷冷旁观着。
　　“少教主，我们要不要……”殷野王的属下低声问。
　　殷野王淡道：“杨逍说不管，我们也不用管。”
　　那属下不敢言语，唯唯推下。场中，庄铮抵挡愈发吃力，灭绝师太趁势出招，袖出倚天剑，一招铁锁横江使出，瞬间就砍断庄铮手里的狼牙棒。眼见剑锋锐利，就要割上庄铮的头。远处观看的张无忌已是满心不忍，闭上眼偏过头去，忽听一阵呼啦啦的铁索之声，正正击在倚天剑上，剑身嗡嗡争鸣，不绝于耳。
　　灭绝师太没提防有人偷袭，出招软了半分，倚天剑的剑尖正划过庄铮的脸。庄铮死里逃生，冷汗布遍全身。他定睛瞧去，倚天剑上缠着一条普普通通的铁链，阻下灭绝师太凌厉的攻势。
　　灭绝师太大怒，手腕翻抬，那道铁索登时便碎成几段。众人这才看清，偷袭灭绝师太的竟然是峨嵋派的一个女弟子。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望向峨嵋派众位弟子，不由自主停下手来。锐金旗众人趁机围拢在庄铮身边。离灭绝师太最近的是武当派第三代大弟子宋青书，他见机不好，提气上前，向那女弟子拍去一掌。谁知那女弟子身法十分古怪，不闪不避，反而向他迎上来，左闯右突，步法轻灵飘逸，若不是在战场上相见，都以为是天人下凡，凌波起舞。
　　宋青书亦是步步紧逼，缠住她不放。剑光舞得密不透风，挡住女子的去路。眼见峨嵋派静照静虚从不同方向奔袭而来，与宋青书联手将那女子团团围住。正当众人以为那女子就要束手就擒时，围在最外层的天鹰教教徒突然间动了起来。眨眼的功夫，三面人马已把峨嵋派、武当派、昆仑派围个密不透风，人人均是拉满了弓，锋利的箭头指向众人。为首的殷野王阴恻恻的声音响进每个人耳朵里：“再动一下，让你们都成刺猬！”
　　宋青书的剑已经架在女子的脖子边。他这才看清，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峨嵋派的衣裳，脸上蒙着一块布，是从袖口上撕下来的。他眉头一皱，回想起来。直到遇上明教锐金旗之前，峨嵋派中还没见这女子。可见她是在混战中，偷偷潜进人群，一步步接近灭绝师太。想及此处，宋青书额头沁出一滴冷汗。这计谋、这胆识、这武功，无一不是上乘。
　　“你是谁？”宋青书问。
　　女子不答，露在外面的一双眼清亮灵动，流转中微有狡黠，长眉入鬓。宋青书还要再问，她已经拔身而起，转瞬就落在庄铮身边。锐金旗立刻涌上前，将她团团护卫住，进退颇为有度。
　　“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我峨嵋中人？”灭绝师太大为恼怒，声音也低厉了许多。
　　少女不理会，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高举着喝道：“光明左使杨逍令，洪水、厚土旗速支援光明顶。另请天鹰教殷野王围困峨嵋武当昆仑，只围不杀。”
　　少女嗓音清脆地如玉石相扣，叮叮咚咚很是悦耳。
　　不是说明教与天鹰教有仇，怎么现在，明教的光明左使居然指挥得了天鹰教？殷梨亭见殷野王微微点头，显然有听从之意，心中一阵狐疑。
　　厚土旗旗使颜垣、洪水旗旗使唐洋当即带着众教徒离开，天鹰教徒立即补上缺口，结成人阵困住峨嵋武当昆仑。那少女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峨嵋、武当、昆仑三派面前，神色宁静，衣袂飘飘，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宋青书有个错觉，这少女仿佛是一位统帅千军的大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灭绝师太冷冷盯着她：“你到底是谁？敢偷学我峨嵋派的武功？”
　　宋青书看得分明，少女的双眼微微弯了一下，露出嘲讽的笑。她默默地低下头，抬起头时，面纱已揭下，脸上是一派哀怨凄苦的神色。
　　“师父，我的头好痛啊……”幽怨的声音飘进众人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　　某飞我又（划掉）开坑啦。这次是全新的CP，明教少女杨不悔X武当派第三代少侠宋青书。我时常想，一个飞扬跳脱，一个持重稳妥，这两人应当才是最配的，所以才有了这篇文。此文已完结，请放心跳坑。不过某飞正在思考，写个什么样的番外呢#你懂的#。

　　☆、第二章

　　宋青书清楚地看见，灭绝师太的脸变得苍白一片，往后踉跄几下脚步。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少女的脸，像极了六叔的未婚妻纪晓芙！
　　灭绝师太身边的静照静虚亦是一声惊呼。旁的那些后入门的弟子，包括周芷若在内都不明所以。殷梨亭已是呆住了，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就在此时，那少女突然一纵身，扑向宋青书。灭绝师太反应极其神速，伸手如爪，欲抓住少女。忽听弓弦嗡鸣，天鹰教徒手中的箭一支接着一支，射向灭绝师太并身后的峨嵋派弟子，仿佛在为少女保驾护航。灭绝师太功夫虽高，但也挡不住利箭如雨，眼睁睁看着少女拖着宋青书，退到天鹰教中。 
　　“宋师兄！”周芷若忍不住叫道。
　　少女明眸一转，笑嘻嘻道又换了另一副面孔，整个人立即鲜活起来：“小女子暂借宋少侠一用，别了各位！”
　　“你，你到底是谁？”灭绝师太第三次发问，气势大不如前。
　　宋青书还想反抗，少女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宋少侠，你爹已经被巨木旗围困住了。你要是不跟我走，信不信你们生是武当山的人，死是我昆仑山的鬼？”左手握住的一柄短剑，不重不轻地贴在宋青书的脖颈上。
　　宋青书正对上周芷若担忧的目光，顿时忐忑。他心一狠，扬声道：“好，只要你答应保他们平安，我跟你走便是！”
　　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好。办完了事，我自然放你。”说着，锐金旗便有人上前，要捆住宋青书的手。少女一摆手：“宋少侠是磊落君子，咱们明教也不能当小人。宋少侠，请。”
　　宋青书回头恋恋看了一眼，方才上马。少女在前，引着宋青书往昆仑山上奔去，锐金旗庄铮以下跟在左右。马蹄轰鸣，如雷鸣地动一般。宋青书想问少女，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听见庄铮问：“小姐，不如休息一会？”
　　“不行，来不及！”少女冷然道，与方才见到的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张脸。看了自己一眼，她又道：“你只需要好生伺候宋少侠，别少了一根头发，武当又找我们算账！”言语中颇为瞧不起武当一般。
　　宋青书大怒，想起被围困的师父师叔，又按捺下脾气，问：“姑娘要把我请到何处？”
　　少女转头，冲他狡黠一笑，说了两个字：“看戏！”
　　在山下，峨嵋派等三派被围得密不透风，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那少女一出现，就解了锐金旗的围，大费周折的只为抓走宋青书。殷梨亭更是焦心如焚，一边记挂宋青书的安危，一边忍不住想，那少女是谁，怎么与未婚妻纪晓芙长得一模一样。忽然，周芷若叫道：“曾阿牛和那个姑娘呢？”
　　众人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青书一直在揣测，少女说的看戏是个什么意思？在马上奔行了大半天，他们在一处高大的殿堂前下了马。少女径直往里走，宋青书留意到，庄铮已经带着众教徒分散在周围，严密护卫。
　　往里走了几道门，又穿过四个院落，正当宋青书竭力记住前来的路时，少女忽然回头，冲他比了一个手势：“嘘。”
　　宋青书不明所以，见少女放低了步子，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进了一间房子，还招手让他也跟上。宋青书暗想，既来之则安之，不如跟上看看她到底捣什么鬼。
　　哪知这房间也别有洞天，少女在墙上某处按了一下，墙角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大洞。进了地道，又走了不知多久，少女的脚步就在他前方不远，两边墙上有火把微微照明，只看得见少女纤细苗条的背影。头顶盘成一个髻，想来是为方便混进峨嵋派。就当宋青书开始盘算要不要出手制住她时，少女突然转过身，对自己正色道：“劳烦宋少侠不要发出声音，免得惊了人，这计划就全盘失败了。”
　　火光正映在她双瞳中，跳跃着。她的皮肤细腻洁白，像昆仑山顶的白雪一般。长眉入鬓，鲜活灵动得像武当山上的黄莺。
　　“好。”宋青书下意识应了一声。少女转身，揭开墙上一块砖，登时便听见一个男人正在说话。
　　“……正遇上你们内讧，合该天亡你明教！”
　　“你是什么人，竟然知道我教密道？”有人气喘吁吁地问。
　　宋青书惊讶。这竟然是一个偷窥孔，将隔壁大厅中的情景一览无余。大厅中央站着的是一名穿黄色僧袍的和尚，屋里还有六个人，衣着年龄不一，均是七零八落地坐了一地，神情萎顿，仿佛是受了不轻的伤。
　　

　　☆、第三章

　　先前说话和尚言语中不乏得意，将自己与明教教主阳顶天的恩怨纠葛一一道来。宋青书听了以后，心中完全掀起惊涛骇浪。六大派围攻明教，竟然是这个叫圆真的和尚一手挑起的，而根源竟然是，圆真与阳顶天同爱一女！就连谢逊发狂滥杀无辜，也是因为身为师父的圆真害了他全家！
　　宋青书全身一阵阵的发凉。一路上，他杀死的明教教徒难以数清，没想到到头来成就了圆真的阴谋。
　　坐在地上那男人低声恳请：“圆真大师，我女儿并未加入明教，她的母亲是峨嵋派女侠纪晓芙，请你放过她。”
　　圆真冷冷道：“养虎遗患，斩草除根！”
　　宋青书再也听不下去“这些，是你编造的，对不对？”他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死死盯住少女：“你故意演一出戏给我看，对不对？”
　　少女撇过头，满脸嫌弃地看他：“你爱信不信！”说着，自言自语道：“咦，他怎么还不出来？”
　　什么不出来？宋青书脑中一片乱麻，握着剑的手里满是汗珠。见圆真伸出手掌，缓缓向先前问话那男人拍去，指尖似乎凝聚万年寒冰，被拍到定会当场死亡。宋青书还在犹豫，少女突然大喝：“X尼玛臭和尚敢伤我爹！”一脚踢开窥看板，挺剑冲入房间里。
　　宋青书出身名门，饱读诗书，哪里听得这等污言秽语，而且还是从妙龄少女口中说出。他还在惊诧，少女手中的剑已经距离圆真不到半步。
　　圆真早有察觉，挥臂格挡：“小丫头也来送死！”
　　少女出剑不停，招招狠辣刚厉，口中也说个没完：“你个丑逼活该万年单身狗老子让你有去无回！”
　　宋青书已经目瞪口呆！这少女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看得出少女功夫虽精妙，但还远远不是圆真的对手，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在圆真手下，正想上前帮忙，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圆鼓鼓的大布口袋突然炸裂开，蹦出一个人来。大厅里如炸裂了一个火球，四面八方都是热浪。那人犹如一个圆球，直接弹到圆真面前。圆真蓄满阴冷之气的手指正好点到那人檀中穴。宋青书看得极分明，从布口袋里破出的人，正是被峨嵋派擒住的曾阿牛。只见他衣衫褴褛，满脸都是茫然，而圆真脸上却是一抹痛苦之色。先前瘫软在地上的那男人已经换了一个模样，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圆真身后，一掌挥去，正中圆真肩头。两下夹攻，圆真不敢恋战，急忙退步，从另外一条密道逃开了。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迅速，宋青书还提着剑，大厅中其余受伤者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他实在不知道该去追圆真还是先救人。不知什么原因，方才还勇猛的少女身子晃了晃，登时就往后栽倒。
　　宋青书离得最近，扑过去拥住那少女。偷袭了圆真一掌的男人也冲了过来，一把抢走了她，口中不断唤着：“不悔！”
　　原来这姑娘的名字，叫不悔。宋青书心口一松，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再一回头，发现大厅中仿佛还少了一个人。
　　

　　☆、第四章

　　宋青书还想顺着那条密道四处寻找一番，这时已经有人撮口为哨，锐金旗、厚土旗、洪水旗从大厅外纷纷涌进来。庄铮一见了他，立刻极其有礼地“请”他出去。宋青书颇有些不虞，重重一哼，抬步走了出去。
　　说是休息，实质是软禁。宋青书静坐在一间布置得颇雅致的房间内，闭目养神。真气运行一周天后，他睁开眼，缓缓舒气。这明教果然磊落，没有给自己下毒。
　　又想起叫“不悔”的小姑娘。她长得和纪姑姑一模一样，难道是她的女儿？常听灭绝师太说，是魔教的大魔头杨逍逼死了纪姑姑，那她的女儿为什么叫“不悔”？是杨逍取的？对，一定是他！他想坏纪姑姑的名声！
　　宋青书越想越乱，在屋子里乱转。忽然听到外面喊杀声一片，他忙抓起剑，往外走去。迎面碰上庄铮。
　　“宋少侠，请。”
　　宋青书傲然道：“且问，要请我去什么地方？”
　　庄铮道：“小姐吩咐过，若六大派攻上光明顶，便有请宋少侠做个见证。”
　　见证？见证什么？难道要说出，六大派围攻明教，都是圆真的阴谋？自己身为武当弟子，说少林弟子的不是，武当和少林的关系还要不要维护？宋青书顿觉头大如斗。
　　庄铮见宋青书面露不愿，又道：“小姐说了，宋少侠是江湖侠义之辈，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宋青书的胸口顿时闷做一团。
　　庄铮继续道：“小姐还说，若宋少侠不愿意，那就……”原话是，那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庄铮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宋青书听着这一连串的“小姐说”就有些头痛，忙道：“行行行别说了，我去便是！”
　　刚刚到了一处极大的广场，宋青书骤然发觉不对劲。六大派全在此处，与明教和天鹰教的教众混战在一处。带领六大派的，赫然便是少林。
　　宋青书听见锐金旗的人向庄铮汇报。原来就在方才，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人马，冲垮了天鹰教的防护。天鹰教人手分散，不得已而集中兵力推到光明顶上。他心里犯疑，六大派人手分派的情况，父亲从未瞒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一队人马？他本想将圆真的阴谋偷偷告知父亲，武当寻个机会自行离开，既不伤和气，也不违侠义。现在六大派齐聚于此，该如何是好？
　　宋青书一阵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声喝止。恰此时，从广场上方传来一声：“诸位暂且住手！”
　　宋青书一怔，抬眼见着曾阿牛和另一个美貌小姑娘跳到广场中间。这一声，分开了双方。明教天鹰教与六大派泾渭分明。在明教众人中，他看见了粉黄衣衫的不悔姑娘，与杨逍并肩站在一处。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看向六大派的目光颇为倨傲，甚至还有隐隐的不屑。
　　广场中央，曾阿牛已经将圆真挑拨一事讲个明白。除了少林弟子，其余门派皆是议论纷纷。
　　一个少女清朗的声音从明教方向传来：“这事，武当派宋青书少侠也是人证。烦请宋少侠做个见证！”说了还不止，少女抬起的纤纤玉指，指向了在人群最后面的宋青书。她，正是杨不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到宋青书身上。武当派领头的宋远桥一见儿子毫发无损，又惊又喜，忙拨开人群，按住宋青书的肩：“青书你，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宋青书的目光，隔着攒动的人头，与杨不悔遥遥相望。少女望过来的目光极淡，仿佛没有波动。她好像在告诉自己，随便你怎么说，跟我没关系。
　　“爹，”宋青书看着父亲殷切的目光，想起素日父亲师叔们的教诲，心头的摇摆渐渐平息，猛一咬牙，扬声道:“那位曾兄弟，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说众人对曾阿牛的话将信将疑，但宋青书作为武当第三代佼佼者，也出声支持，意义便是大不一样。少林本在六大派中心，此言一出，其余五派竟悄悄往外走了少许，与少林隔开一小段不太明显的距离。
　　少林的领头人空见大师自然大声呵斥此言不真，还指着场中一具尸体说，圆真已死，是明教信口污蔑。宋青书瞧那尸体的相貌，与在明教议事大厅中见到了僧人一个模样，也是疑惑非常。
　　这时，杨不悔忽然对曾阿牛招手道：“无……不是，曾家哥哥，劳烦你给那圆真尸体灌些纯阳内力。你已经破了他的幻阴指，再给些内力，想来也是无妨的。”
　　少林的空性和尚大怒，指着不悔姑娘说：“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挑唆他人……”
　　“挑唆这种事，还是少林和尚干得顺手。连六大派都上光明顶了，小女子自愧不如。”杨不悔伶牙俐齿反驳回去，空性是出家人，不便与闺阁少女斗嘴，空念了一句佛号，愤愤退回去了。
　　曾阿牛依言照办，但圆真的尸体没有半点异常，少林众人面有得色。杨不悔见状，眉头已经蹙起来，宋青书忽而想到一个办法，又不太方便出声提醒。
　　站在曾阿牛身旁的少女忽然道：“公子，按他的涌泉穴。”
　　“对对对，涌泉！还是小昭你厉害！”杨不悔也道，眉宇间飞扬起一丝笑意。
　　宋青书忍不住有些想笑。涌泉穴在足底，是足少阴肾经起端，感觉最灵敏。听杨不悔的意思，曾阿牛习的是纯阳内力，若是从涌泉穴入，非得痒麻入骨。果然，众目睽睽之下，圆真的尸体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惊得少林众人是面如土色。
　　果然，是一出好戏。
　　

　　☆、第五章

　　宋青书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六大派打着诛灭魔教的旗号，千里迢迢到了昆仑山，竟然起源于一个小人的阴谋。少林派退到一边，其余门派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宋青书竖着耳朵听，大半是找谢逊和杨逍报仇抱怨的。曾阿牛功夫与医术的极好，帮助明教化解了不少恩怨。
　　明教这边，最大的危机解除，杨不悔心情大好，揶揄地看自家爹：“爹，你专业拉仇恨五百年吗？”
　　杨逍对女儿的怪异之语已经习以为常。他瞪了女儿一眼：“昆仑山的菜丢了，不是我干的。”
　　杨不悔还在笑，忽听一声断喝：“杨逍，你这猪狗不如的淫贼，我要杀了你！”
　　杨不悔脸色骤然一变，提剑上前，挡下殷梨亭一剑：“姓殷的，你要给我妈妈报仇，就去杀灭绝臭尼姑！当初就是她一掌打死我妈妈的！无忌哥哥也在，你问他是不是！”
　　无忌？张无忌吗？宋青书回身看去，正好看见杨不悔指着曾阿牛，一字一顿道：“在蝴蝶谷，我亲眼看见，灭绝臭尼姑逼妈妈来刺死爹爹，妈妈不肯，她就一掌打在妈妈天灵盖上。我看见了，无忌哥哥也看见了！”
　　不肯？纪姑姑不肯杀杨逍？这是为什么？宋青书听见灭绝师太冷冷道：“她被邪魔勾引，又死不悔改，我打死她，是为天下除害。”
　　他看见杨不悔还想说什么，眉头微皱，却是什么也没说。殷梨亭受不住这打击，仰天长啸，往外狂奔去。宋青书忙一把抱住他：“六叔！”
　　殷梨亭状若疯魔，根本拉不住。杨不悔一声断喝：“给我拦下！”当即跑来几个明教徒，压的压，拉的拉，才拖住了殷梨亭。最后是宋远桥冲到殷梨亭身边，点住他几处要穴，殷梨亭这才昏迷了过去。
　　庄铮已经派人抬来宽凳，“请”殷梨亭到房间休息，还请武当众人一同前去，礼节上半分不差。宋青书方在犹豫，忽见灭绝师太领着峨嵋众弟子昂然走出，看见自己的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想起不到十二个时辰以前，灭绝师太还对自己和颜悦色，指点武功，如今成了现在这模样，不由得苦笑。
　　忽见众女中，周芷若对自己投来关切的目光，心头忍不住一荡。想上前说些什么，周芷若却已经跟着诸位师姐，离开了。
　　宋青书怅然若失，也想离开光明顶。但父亲和各种叔叔被明教留下，准确说，应该是被天鹰教教主殷天正请了下来。
　　曾阿牛居然真的是张无忌！
　　看着光明顶上人来人往，没一个人留意到自己。第一次，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宋青书尝到孤单的滋味。
　　这边，明教诸位高手却是齐聚一处。六大派联盟虽然暂时瓦解，但危机犹在。杨逍、殷天正、韦一笑、五散人连同五行旗掌旗使商议要事。杨不悔、张无忌也被请到大厅里，不过这还没有她二人说话的份。
　　杨不悔听得昏昏欲睡。前世她就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会，对她来说，开会就是最好的催眠。以前开会还能画个Q版娃娃，但她现在已经累了一天，解决了一件大事，恨不得立刻抱着枕头睡上三天三夜。
　　杨逍提议张无忌当教主，殷天正面有得色。杨不悔在心里催促，快些一致通过，本姑娘要睡觉。忽然听见殷野王道：“明教现在人多势众，须得再设一个副教主。”
　　副教主？原著里没有啊。杨不悔梦游般端起茶盏，刚含了一口茶进嘴里，便听殷野王道：“我看，杨左使千金不悔姑娘任副教主，极好。”
　　“噗”
　　一口茶全数喷到张无忌衣服上，杨不悔顾不得道歉，跳起来嚷：“我？你们弄错了吧？”
　　杨逍喝道：“不悔！”
　　杨不悔只得又规规矩矩行个礼，道：“晚辈年幼，不堪大任，还请各位前辈三思。”说着还看了自家老爹一眼，示意杨逍赶紧说句话。你推选殷天正的外孙，殷家推你的女儿，任人唯亲啊？韦一笑、五散人和五行旗掌旗使同意吗？
　　哪知韦一笑首先出声：“小姑娘不错，谋略出众，有胆有识。我韦一笑没话说。”昨日便是韦一笑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了张无忌和殷离，按照杨不悔的交代，把张无忌放在大厅里，破了成昆的幻阴指。
　　庄铮感激杨不悔救命之恩，也随声附和。杨不悔头痛，寄希望于五散人能唱唱反调。
　　彭莹玉却说，杨不悔有其母之风，是侠义之人，若杨不悔做副教主，五散人也是赞成的。
　　卧了个大槽。你特么是支持我还是趁机怀念我娘啊？杨不悔无力吐槽，只有把头深深埋在胸前。
　　张无忌倒是面露喜色，道：“不悔妹妹自幼便有主张，当年我与她从蝴蝶谷到昆仑山，许多时候是她出主意，避开危险。我看，不悔妹妹当教主都是极好的。”
　　杨不悔恨不得把张无忌嘴巴给堵上。当了副教主有什么好？特别是当你的副教主，你就顾着追美女哄妹妹，明教一大摊子事还不是我爹给你干的？
　　唯一提出反对意见的是杨逍。他说：“小女顽劣，只是一些小聪明，不可担此大任。”
　　杨不悔忙点头赞成。
　　可惜，在场大多数人不赞成。周颠大声说：“杨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与我五散人修好，是不悔小姑娘出了力。殷白眉能率天鹰教赶到昆仑山支援，你女儿也是帮了大忙。圆真的事，小姑娘干得好！她做副教主，我服。”
　　杨逍还在犹豫，众人七嘴八舌一阵劝，总算点了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杨不悔身上，她只有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该念两句诗？”
　　众人懵逼。杨不悔尴尬一笑：“嘿嘿，我那个，我是开玩笑的。那么，接下来，我们明教应该做什么？”
　　明教要做的事很多，等到能回房间休息时，已经是满天星斗。
　　宋青书一直在等杨不悔，哪知，在夜色中，他看见有一男一女远远走来，少年英气，少女清纯，交头接耳的样子十分亲密。女的是杨不悔，男的却是张无忌。

　　☆、第六章

　　宋青书忙闪在一旁，藏住身形，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什么“路上遇着……你说走小路……”
　　杨不悔偏着头问：“你确定，从蝴蝶谷到昆仑山，这些话都是我说的？”
　　“当然确定。”张无忌道：“我那时还挺自责，想我比你大那么多，还不如你聪明。”
　　杨不悔笑笑：“那，我娘被灭绝老尼姑一掌打死前，她有没有说什么话？”
　　张无忌回想片刻，摇头：“没有，她就是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杨不悔听得非常专注，仿佛要把每个字记在心里。她道：“谢谢无忌哥哥。以后，还请张教主多多指点，杨某先谢过了。”有模有样的行了拱手礼。
　　张无忌笑：“不悔妹妹你何必这样？我不过是听大家的话，教主不教主的，不要再说。你身上寒毒还残留了少许，早些休息吧。”
　　张无忌与杨不悔分别多年，但彼此有一段共同的童年回忆，情分不比别人。两人相视一笑，就此别过休息去了。
　　杨不悔走了几步，忽而回头看了看。月色下，仿佛有人在偷偷看她，但是察觉不到气息。她想了想，缓缓转过身去，径直回了房间。现在的光明顶，人手多心意齐，就算有宵小，也不敢轻举妄动。天塌下来有教主顶着，她一个副教主怕什么？
　　次日，杨不悔直睡到神清气爽，才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刚伸个懒腰，她的手突然顿住了。
　　就说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她跳下床，匆匆忙忙洗漱一下，扎了一个马尾直接跑向大厅，半途就遇到她想找的人。
　　“殷叔叔。”杨不悔拦下殷野王，“前日我给你说的事，你吩咐下去没有？”
　　殷野王皱眉：“还请副教主明示。”
　　杨不悔扶额，要不要这么打官腔？她道：“殷叔叔你们都是我的长辈，叫我名字就好，何必这样生分？”殷天正是杨逍首先修好的人，杨不悔与殷家父子更熟，更何况她还讲了许多张无忌的事，刷了父子两不少好感。六大派的围剿能失败，与天鹰教的外围偷袭密不可分。
　　殷野王坚持：“礼不可废。”
　　真是，就怕流氓有文化。杨不悔只好说：“我让你警告六大派，在回去的路上，朝廷或许会下黑手，让他们提高警惕，这事你是不是忘了？”
　　殷野王迟疑一下，低头道：“属下，让手下说了。”
　　“说了？怎么说的？”杨不悔直觉殷野王话里有话。
　　“就说，他们正邪不分，当心回去的路上见鬼。”
　　杨不悔怔了怔，无奈地笑出声。这个是警告吗？嘴炮差不多。六大派，哦不，是五大派肯定走上了去万安寺的老路。武当派被留在山上，算是逃过一劫。该断手断脚的殷梨亭，还好端端的在山上，听说是茶饭不思，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明教众人商议大事时，杨不悔便提出派人去昆仑、峨眉、少林等打探一下，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在六大派攻上昆仑山有朝廷的手笔，那么，其他门派说不定也会遇上。我们若是出手帮下他们，也就是为我明教争取了一个盟友。做大事嘛，自然是朋友要多多的，敌人要少少的。诸位以为呢？”
　　殷天正首先赞同：“不愧是杨左使千金，思虑深远，妙极！”
　　喂这跟我那个清高孤傲的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这是后人智慧，后人！
　　不过杨逍还是持谨慎态度，先派了人去昆仑派打探。不到两个时辰，探子来报，昆仑派上下无人，家中狼藉，像是刚回了昆仑派就被一网打尽。
　　明教众人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昆仑派就在明教眼皮子低下，全派覆灭，明教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杨不悔眉头微蹙：“再派斥候打听。其余四派昨天才走，应该没走多远。一路上留神问着行踪，有异常立刻回报，不可妄动。”
　　趁其他人商量别的事，杨不悔走出大厅透气。没曾想，发现宋青书坐在老远的石阶上。他一看见自己，便站起身，轻轻一拱手，仿佛是专程在等着自己。举手投足间，尽显出名门少侠的气派。
　　杨不悔想了想，缓步走去，还礼后问：“宋少侠可是有事？”咦，这算是自己第一次与宋少侠这般正正经经的打照面吧。比自己高大半个脑袋，非要本副教主抬头看他，真心不爽。
　　宋青书看着杨不悔干练的模样。她一头乌黑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拖在脑后，别上一支别致的金环，浅绯色衣裳，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简洁干练。迟疑了一会，他才开口：“杨姑娘，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你还说毛线啊！杨不悔微微笑着，道：“请讲。”
　　“六叔很难过，他一直觉得你就是纪姑姑……”宋青书犹犹豫豫地说，“你能不能去安慰下他……”
　　“不能。”杨不悔干脆地拒绝。
　　宋青书仿佛没听到杨不悔的话，继续说：“六叔对纪姑姑一往情深，我想……”
　　“宋少侠，我也很喜欢你啊。”杨不悔抬起头，双眸楚楚动人，仿佛蓄着泪，声音也是柔婉动人，手捂在胸口上，难以自持的模样：“自从见到你我就茶不思饭不想，能与你说上一句话就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可是你眼里只有峨嵋派的周姑娘……我……”
　　宋青书第一次遇到姑娘热辣的表白，神色大窘，心跳加快了不少，脸也涨得通红：“杨姑娘别这样，我……”
　　哪知一瞬间，杨不悔脸上的羞涩飞到了九霄云外，声音也是冰冷了不少：“你看，我一说喜欢你，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殷六侠喜欢我娘，我娘就该喜欢他吗？我就该替我娘去安慰他吗？”
　　宋青书愕然。原来杨不悔只是在演戏。他不死心，继续道：“只是帮个忙，杨姑娘能不能看在，看在无忌兄弟的面子上……”
　　杨不悔定定地看他一眼，漂亮的红唇动了动。宋青书虽然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但直觉地她应该说了四个字。
　　“妈的智障。”
　　什么意思？
　　杨不悔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转身快步回了大厅。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宋青书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颓然地坐回台阶上。
　　这一天明教都很忙。各大派陆续失去了踪迹，前去打听的斥候也失踪了一两个。明教上下开始佩服杨不悔的先见之明，杨不悔则是苦笑：我这是吃老本而已，真正干事的还得靠老人家。
　　“不能再等了。”彭莹玉道，“朝廷一直虎视眈眈，若是闭门不出，明教越来越被动。”
　　但是商议来商议去，不是太冒险，就是没有把握。虽然杨不悔知道对手的意图，但是在没有确切的消息前，她也不敢说得太多。何况，在杨逍等人面前，她不过是个渣渣。
　　众人商议到很晚才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又遇上丐帮、海沙派、巨鲸帮等趁夜偷袭，排兵列阵又费了不少功夫。等等到敌人全数赶走的消息时，东方已亮出了鱼肚白。
　　杨不悔已经困得支撑不住，正打着呵欠回房间补觉，眼前突然撞来一个人，抓住她手腕急切地问：“杨副教主，峨嵋派在回峨眉山的路上失去了踪迹，是真的吗？”
　　满头的瞌睡虫吓飞了一大半。杨不悔看着宋青书焦急的神色，不知怎地心头有些不舒服。她缓缓地、冷静地抽回手，点了一下头，权做不否定。
　　“那周姑娘是不是也不见了？”
　　那当然啊，要不是敏敏郡主的戏怎么唱下去？杨不悔道：“如无意外，是的。”
　　“我要去救她！”宋青书抽身就走。
　　这是救人呢，还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杨不悔叫住他：“宋少侠，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爹向鹰王辞行，鹰王却说路上不太平，要我们多留几日。我这才知道峨嵋派失踪的消息。杨副教主请放心，我武当绝不会拖累贵教，告辞。”宋青书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杨不悔道：“那宋少侠你，知道峨嵋派是被谁抓走的吗？你准备怎么救？救出来后，撤退路线定好了吗？是只救周姑娘一个人还是峨嵋派上下都要救？”
　　一连串的发问把宋青书问懵了：“这……”
　　杨不悔叹气，真是温室长大的花，半点也不经事。她说：“看在……”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看在贵派的面子上，我倒有个想法。但是，得你们提出来。”
　　“什……什么意思？”
　　杨不悔淡淡一笑，羊脂玉般的小脸上映出淡淡光华：“不知武当派愿不愿当个诱饵？”
　　这个办法是她刚刚才想到的。既然赵敏的目标是六大派，那她一定准备了圈套等着武当派。那不如，将计就计吧。
　　宋青书不是蠢人，点拨一下就想明白了杨不悔的意思。他的眉眼顿时亮了不少，道：“我去给爹爹说一说。”
　　看着少年匆忙离开的背影，杨不悔突然有些不太想睡觉了。去找张无忌吧，他正在救助伤病号，就连小昭都在一边帮忙。
　　杨不悔招手，把小昭叫到一边：“龙王最近没发消息吧？”
　　小昭摇头：“没有。”
　　紫衫龙王也是明教一个大隐患，处理得不好，威力比定时炸弹还猛。更何况，她与黛绮斯之间，还有一笔账得好好算一算。
　　小昭看杨不悔皱眉，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忙辩解：“小姐，我说的是实话……”
　　“我说过相信你，就不会怀疑你，么么哒。”杨不悔笑着安慰小昭，“我就是在想，阿离姐姐会不会……”
　　殷离是跟张无忌一块被带上光明顶的。这几天，她已经知道了曾阿牛就是张无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又不辞而别。杨不悔觉得，自己一定就是殷野王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就跟着无忌哥哥吧，哦不，是教主。”杨不悔说，“爹那边，我知道怎么说。龙王那边，能糊弄就糊弄。别怕，无忌哥哥和我都会保护你。”她从来都没认为，黛绮斯是小昭的娘。
　　扯个虎皮，张无忌应该没有意见。想当初，自己不知用了多少功夫给小昭这个小间谍洗脑，最后才套出了光明顶密道的秘密。这可是关系到光明顶一战的关键因素。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动，杨逍并五散人才有了提防，故意争吵内讧，让圆真以为得手，当着宋青书的面说出内心的隐秘。
　　一觉睡醒又是中午时分。杨不悔愉快地听说，武当派宋远桥已经正式向明教提议，武当派愿意当诱饵，击破朝廷的阴谋，请求明教协助。明教高层也基本同意了这个提议。
　　不过，不太合杨不悔心意的是，明教这边派出的人手中，头一个就是杨不悔。
　　“为什么？教主去不是更好？”顺便救下峨嵋派周芷若，英雄救美岂不好玩？
　　来通知她的是厚土旗掌旗使颜垣。他说：“这是杨左使提议的。”
　　杨不悔咽下一大堆想要问候对方祖宗的话。毕竟杨逍的祖宗也是自己的祖宗，问候多了老人家们入梦谈心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还有呢？”
　　颜垣说：“杨左使还说，请副教主提一个法子，如何应对对手。戌时交给他。”
　　就是策划案嘛。杨不悔咬着后槽牙，道：“请左使稍等，老……我马上就写。”
　　不开心归不开心，但是杨不悔也知道，这是杨逍担心自己。亲生的，没毛病。
　　是夜，昆仑山上的星星闪烁夜幕。杨不悔披着薄披风，带着写好的计划，来到杨逍的房间。她招手问守在门外的小厮：“暗夜，我爹呢？”
　　“左使在等小姐。呃，在等副教主。”
　　杨不悔笑笑，推开了房门：“副教主什么的，在这院子里就算了。”
　　杨逍听见女儿的脚步声，搁下手中的笔，笑问：“写好了？”

　　☆、第七章

　　杨不悔嘟着嘴，放下手中厚厚的一叠纸：“爹，干嘛让人家去？我以为副教主就是个吉祥物，早知道要做那么多的事，我就不干了。”
　　“胡闹。”杨逍在女儿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爹又不能护你一辈子。早些出去历练是好事。这几年要不是你，爹还会错得更多。”
　　杨不悔抱着杨逍的手臂撒娇：“爹，人家还是宝宝，你再这么夸人家，我会害羞的。”
　　杨逍淡淡一笑，拿起女儿交来的纸，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点头，还提笔修改了几处：“想的很好。不仅考虑了敌方的动向，我方应有的应对都想到了。很好。”
　　杨不悔嘿嘿一笑。她之所以要努力的融入这个故事，就是知道，她所知的故事走向并不能确保她平安过一生。既来之则安之，积极地顺应趋势，总不能在杨逍羽翼下躲一辈子吧。
　　“爹，我还有个计划。”杨不悔偏着头看杨逍，“除了破坏朝廷阴谋，我还想去一趟汉阳。”
　　杨逍握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汉阳，是纪晓芙的家。
　　“爹，”杨不悔的声音很低沉，“我怀疑我娘没有死。”
　　“不可能！”杨逍颤抖的反驳。
　　杨不悔按住他的手，沉稳地说：“爹，你听我说，我不是信口雌黄。”
　　“本来，我也一直以为娘死了。但是，昨天，无忌哥哥说起当年他送我来昆仑山的事。他说，许多时候是我出主意，他才避开了危险，我就觉着不对劲。你想，我当年还不到十岁，怎么可能出主意避险？”
　　“所以我去找了无忌哥哥，问了很多。他一口咬定都是我出的主意，什么住在客栈马棚里，半夜我把他推醒，说有危险，果然不一会就来了山匪在客栈杀人放火。这种事，我根本就没印象。是没印象，不是不记得。还有薛公远他们要吃了我，无忌哥哥在汤里放毒蘑菇。我记得的是，无忌哥哥放的是白色蘑菇，并不是色彩鲜艳的毒蘑菇，薛公远他们怎么会死？所以，爹，我……”
　　杨逍抓住女儿的手：“你是说你娘没死，当年是她一路护送你们到了昆仑山？”
　　杨不悔疼得直呲牙：“爹你你轻点抓，疼！”多大仇啊这是。
　　“快说！”
　　“最重要的是，我问我娘当年被灭绝打死前，除了摇头拒绝，还有什么动作没有。无忌哥哥说没有，我却记得，娘是抬起了头，对着灭绝说了一些话。然后……后来我都记不住了，只记得灭绝拍死我娘的情景。我怀疑，怀疑……”
　　“你怀疑你娘没有死！”
　　“其实这些年，我总感觉我娘在什么地方，偷偷关注我们。但，只是感觉，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怕你伤心。”杨不悔盯住杨逍的眼：“但是这次，我想亲自去查一下。峨嵋派里，与娘交好的贝锦仪，嫉妒娘的丁敏君，我都会去好好盘问。至于灭绝……”杨不悔眸子明亮了不少，像燃了两团火，“会有报应的。”
　　杨逍深深叹了一口气。女儿从来不会让自己操心，她懂事，乖巧，灵敏，学武认真刻苦。每每想到纪晓芙为他生了这么优秀的女儿，他的心又是骄傲又是心痛。若不是他，晓芙就不会死。但现在，不悔亲口告诉自己，晓芙可能还在人世，他整个人都快晕过去。
　　“好，你去。但是，此行危险，你必须保护好自己。”杨逍慎重叮嘱，再低头看计划，提笔修改，笔尖有略微的颤抖：“计划的这里，这里，都要改。谨慎些，没有坏处。”
　　杨不悔靠在杨逍肩头：“爹，你放心啦，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就算找不回娘，自己也得平安回来，她不想杨逍重回“年老德薄”的境地。
　　杨逍却是换了轻松的语调：“这两日，我看，你和宋少侠走得挺近？”
　　杨不悔讶然：“爹，你要相信，我和他之间就是纯洁的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何况，宋青书喜欢的是峨嵋派的周芷若！”当小三神马的，不是我杨不悔的范儿！
　　杨逍语重心长：“喜欢算什么？当年你娘还是殷梨亭的未婚妻，还不是成了我女儿的娘。”
　　卧槽，这种事用这种炫耀的口吻说出来真的好吗？
　　杨不悔扶额：“好好，不跟你说这个。对了爹，光明右使范遥，你有没有什么表记？”
　　“范遥？你问他做什么？”
　　当然是接头啊。杨不悔说：“范右使许久没出现，但爹你说过，他的功夫与你不相上下。我想，他死掉的可能比较小，那么他会不会潜伏在朝廷里呢？”
　　潜伏这个词，好久没用到了。
　　杨逍目光凝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想，这次定会与朝廷的人遇上。如果，我是说万一，碰到了范右使呢？”
　　“爹明白。”杨逍站起身，从身后的暗格里摸出一支短笛，递给杨不悔，“这是范兄弟当年亲手做给我的笛子。他见了，就能明白。”
　　转头一看，杨逍诧异道：“你怎么了？”女儿的表情很奇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模样。
　　亲手做的笛子，确定不是定情信物？逍遥二仙真的不是好基友一被子吗？杨不悔强忍着笑，接过笛子看了看：“我我，我知道了。爹我回去了你早点睡。”不行了，本副教主要出去笑一会。
　　事情紧急，武当和明教商议出了计划后，立刻付诸实践。俞莲舟和张松溪带与锐金旗两百人乔装出发，避人耳目赶回武当山，保护张真人。宋远桥、宋青书、殷梨亭连同杨不悔、彭莹玉走大路，一路上要多招摇就得有多招摇，莫声谷和韦一笑在暗中保护，另有厚土旗远远跟随。明教其他人等，除了冷谦坐镇光明顶，其余的都听从张无忌调配。
　　宋远桥见明教这边的人手都听杨不悔调度，私下问殷天正：“贵派副教主毕竟是少女，如此大事交由她，是不是有些草率？”
　　殷天正大笑：“放心，那女娃子心眼多得是。我看，百年前丐帮黄帮主也不过如此。”
　　杨不悔没功夫计较宋远桥对自己的质疑，她一想着殷梨亭与自己走一路，想着他的模样，杨不悔就有打人的冲动。
　　“他看我的样子，是正常的吗？哀怨得像怨妇！”杨不悔对韦一笑吐槽，“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他了！”
　　这话要是被杨逍听见了，一顿敲头是免不了的。
　　“上一辈有上一辈的恩怨。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杨不悔继续吐槽，“我娘没选择他，他就这么看我？可是我也不喜欢他啊！”
　　韦一笑问：“那你喜欢谁？”自从张无忌治好了他的寒毒，韦一笑越来越像个正常人，杨不悔挺喜欢和他说话的。
　　“至少啊，不是他那样的。”杨不悔撇撇嘴，“有我爹帅吗？有我爹宠我吗？有我爹聪明吗？都没有。他以为，全天下都是他妈，都得惯着他？”
　　“咳咳。”
　　宋青书的咳嗽声传来。杨不悔很坦然地回头看他，丝毫没有说人家长辈的坏话被发现后的不好意思。
　　“杨副教主，六叔并不是这样的。”宋青书俊朗的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想要解释什么，“六叔只是，太爱纪姑姑了。”
　　“我没说他不该爱，也没说他爱得不对，但是他爱我娘，与我娘，还有我有关系吗？就像我娘爱我爹，与我爹也没关系。”
　　宋青书被这一番绕得有些糊涂，但字里行间的“爱”，他听着有些脸红。韦一笑听得饶有兴致，连跑路也给忘了。
　　“这怎么能没关系？我是说，六叔很爱……”
　　杨不悔打断他：“你知道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从生下来，娘就给我取名杨不悔。我的名字，不是爹取的，是我娘取的。她亲口说过，这件事她不后悔。”
　　宋青书呆了。
　　“所以，我爹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明白了我娘的心意。她是正派弟子，却爱上我爹。她没有背叛峨眉，不会因为心中一点爱来找我爹，更不会欺骗灭绝为了峨眉掌门而虚以委蛇，而是选择坦然受死。要不是出了意外，她还好好的活着。”宋青书第一次看见杨不悔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心头百般震撼，耳边回荡她的声音，“爱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我并没有当着殷六侠的面说，他已经接受不了。”杨不悔笑笑，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像珍珠一样，“也请你，别告诉他。”
　　杨不悔转身走了。宋青书看她的背影，心头莫名有些隐隐作痛。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天底下的姑娘，除了周姑娘这样秀若芝兰的，还有杨不悔这样的，傲如寒梅。
　　却听见韦一笑在说：“要找一个比杨左使还要宠她的，难啊。”
　　心情瞬间有些不太好了。
　　从昆仑山到武当派最快的路是从川峡借道。途径峨眉山时，杨不悔特意上山打听了下，留守的小尼姑说掌门人外出，归期未定，杨不悔便知峨嵋派从上到下已经被赵敏一网打尽了。
　　“我们继续走。”杨不悔告诉同行众人，故意不看殷梨亭，“峨嵋派已经被抓了，咱们只需要大张旗鼓的引人注意，就行了。”
　　宋青书本想叮嘱杨不悔要当心，想了想吞回肚子里。她十岁就与张无忌一道从东走到西，自己十岁时在做什么？
　　临行前，张无忌特地来送行，两人虽同是武当三代弟子，交情却不深厚。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张无忌率先说：“烦请宋师哥多加照顾不悔妹妹。”
　　宋青书想起那晚的张无忌与杨不悔。月色下，杨不悔嘴角有淡淡的笑，偏着头看张无忌，小小的梨涡若有若无，分外可爱。两人的名字，都很相配。想必明教上下，都很看好教主和副教主的成亲。
　　算了，关心他们干什么，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他拱手道：“请张师弟放心。”
　　从峨眉山上下来，众人一路马不停蹄地东行。杨不悔穿华贵的衣裙，点菜时故意挑三拣四，刁难伙计。这一番张扬，果然成功的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杨不悔看了韦一笑发来了消息，递给宋远桥：“宋大侠，请看。”
　　宋远桥与宋青书一起看。韦一笑说，从成都府开始，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他们隐蔽得极好，又十分警觉，若不是韦一笑轻功卓绝，很难报告到他们的动向。
　　这应该是赵敏的手下了。但是在书中，赵敏是亲自拦截了张无忌啊。她会遇到赵敏吗？杨不悔算了算行程，他们已经在关洛之间，快要进湖北了。
　　算了，本副教主才没那么大的本事制服敏敏郡主那个抖M呢。

　　☆、第八章

　　“依副教主的意思，我等应该如何做？”宋远桥虽然是长辈，但平素端方自持，言语上尤为谨慎。
　　杨不悔思忖片刻：“怕他什么？左右不过用十香软筋散迷倒我们，囫囵个的送到大都去。”
　　“我们被抓了还好说，但是副教主被抓，麻烦就大了。”彭莹玉不赞同杨不悔的话，想要杨不悔近日低调点。
　　杨不悔无所谓的一笑：“抓就抓呗。不过是先那啥后那啥。”
　　都听出了语中之意，反应不一。彭莹玉实在难以接受，纪女侠那么磊落的女子，生出的女儿怎么那么口无遮拦？
　　宋远桥尴尬得偏过头去，殷梨亭满目哀伤。只有宋青书已经习惯了杨不悔的惊人之语，淡定地拿出皮囊喝水。
　　商议这事时，五个人正骑着马，在官道上奔驰。杨不悔吐了吐舌头，暗下决心再不要说出格的话，老人家们心脏不好，吓坏了怎么办？
　　走到一处小村口，茶棚的幌子正随风招摇。稀稀落落地有几个行商、农夫，正在茶棚里喝茶。
　　杨不悔眼角一暼，心中的警戒提高了百倍不止。这简直是对明教赤裸裸的嘲讽。茶棚最中间的木桌旁，坐了一位华贵公子，从头到脚衣白胜霜，看不见容貌，只见到背影玉立修长。手指保养极好，就算握着粗糙的茶盏，也仿佛是谪仙一般。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丑陋的头陀，身材魁梧，满脸都是横七竖八的刀疤，胆小的看一眼就怕。
　　是范遥！
　　杨不悔暗想，明教里的人真的个个都是好汉。要是我有范遥这张脸，宁肯隐居也不肯毁掉。他倒好，一刀一刀的割破，潜入汝阳王府，一呆就是十多年。
　　男人果然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杨不悔拉住缰绳，对宋青书道：“我渴了。”
　　宋青书目光一闪，微微点头：“那，且请副教主在这里屈就一二。”
　　彭莹玉、宋远桥、殷梨亭也停下步子。出发前，他们约定了暗号，杨不悔一旦说“我渴了”三字，就是疑似目标出现，宋青书必须以“副教主”相称，引起目标关注。
　　宋远桥三人久走江湖，行动一如往常。茶棚只有两个伙计，很快便上来添满了茶水。
　　杨不悔其实挺紧张的。在昆仑山直面灭绝师太，也没有这么心慌。为了破解峨眉的功夫，她潜心练了好久，灭绝剑法虽厉，但破了第一招后，她的自信就会出现裂痕。后面的，就好办了。但是这次，是她以明教副教主的身份行事，容不得差错。有了纰漏，现在没人说，将来朱元璋攻击杨逍时，都是把柄。
　　她挺了挺腰，伸手拿起茶盏，眼波流转，已将茶棚的动静看了个七七八八。故意选了离范遥最近的一桌，茶棚的动静一览无余。除了范遥和白衣公子，其余四桌的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头各自的动作。
　　杨不悔笑了笑，问彭莹玉：“彭大师，峨嵋派那边有消息了吗？”
　　“启禀副教主，还没有。”
　　“这可糟糕了。”杨不悔长眉微蹙，“难道峨嵋派被仇家抓去了不曾？”
　　宋远桥道：“副教主所言甚是。不如，我们暂时不回武当，四处打听打听峨嵋派的去向？”
　　白衣公子的手本在轻轻地敲着桌子，听到这话后，微微顿了下。
　　杨不悔单手托腮，做深思状：“我爹也是这个意思。峨嵋派灭绝师太夜观天象，得启示说，明王已出世，是明珠一颗，就落在江淮之间。咱们早些找到他，也早点驱逐鞑虏，复我汉室江山。”
　　在说这话时，杨不悔的手一直在把玩一支陈旧的短笛。她悄悄瞥去一眼，白衣公子的手已经完完全全地停了下来。
　　嘿嘿嘿，对你们这群元朝的臣子，也只有这个消息能当做诱饵了。
　　宋远桥抬手，四周看了看：“副教主慎言。”
　　宋大一直很老成，这个举动很符合他的人设。杨不悔笑笑：“宋大侠不必担忧。现在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就连鞑子朝廷内部也都是乱像丛生。听说，那汝阳王贪婪好色，被他看上的美貌少男少女无数。他儿子也是好龙阳。”说着，轻轻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神秘。
　　白衣公子的脸终于转了过来。
　　哟，敏敏郡主的哥哥长得真心不错嘛。宋青书是俊逸的少年侠士，王保保便是风流的青年将军，满眼的威严与精明。
　　杨不悔的心思全部在苦头陀身上。能与杨逍齐名的范遥，最美好的年华，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殷梨亭硬邦邦地开口：“不早了，上路吧。”率先骑上了马，绝尘而去。杨不悔互相看看，等人也是纷纷上马，扬鞭离开。茶棚里，王保保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这一群人坐了这么一会，上的茶水一滴没碰。
　　“世子，这……”
　　王保保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冷声吩咐：“传信给郡主，查问那女子说的事。”
　　“那他们……”手下一指滚滚尘土的那边，询问。
　　那苦头陀突然拉来一匹马，一言不发地纵马跟上去。王保保见状，便道：“苦大师去打探，等消息。”
　　苦头陀一骑飞驰，经行了一处小山林时，一只巨鸟轰然向他冲来。苦头陀身子一偏，半身悬于马侧，险险避开。正要稳住马蹄，一条人影从树梢间跃下，五指齐伸，直攻苦头陀上盘。身后另一个人，长剑刺出，正正对着他后心。三面齐攻，不怕苦头陀再逃脱。
　　哪知苦头陀身法甚是诡异，在借着马匹晃动之力，身子躺平，一手如鹤嘴往前伸出，架住彭莹玉的手，另一脚往后上踢，勾住殷梨亭的剑。只一招，巧妙化解前后攻势。
　　彭莹玉与殷梨亭一攻不成，失了先机。苦头陀已在马背上稳住了身形，反身便连连出招，招式既狠且辣，彭莹玉在前，殷梨亭在后，两人联手竟也压制不住。
　　苦头陀嗬一声，骤然发力，一掌拍到彭莹玉肩上。彭莹玉受力不住，往后栽倒。殷梨一剑斜斜刺出，苦头陀的马猛地扬蹄，正中他的手腕。长剑脱手而去。
　　苦头陀心思电转，正要脱身，双耳风声骤至，一左一右贴上两道冰凉。
　　“这等安排，苦大师可还满意？”少女甜柔的声音自左后方响起。
　　面前，殷梨亭、彭莹玉、韦一笑已聚拢来，直直摆出架势。正以为杨不悔要下令诛杀此人时，却听她淡淡道：“三声，退。”
　　宋青书面露不解，杨不悔已经开始倒数：“三，二，一。”
　　苦头陀率先从马背上跃下，杨不悔紧随。刚站定步子，苦头陀立即双手做火焰腾飞之状，放在胸口，向杨不悔拜了下去。
　　“光明右使范遥，参见副教主。”
　　彭莹玉肩上还隐隐作痛，心头已掀起万重惊涛骇浪。韦一笑先前与范遥不睦，见他从与杨逍齐名的美男子变作如今这般模样，愕然无比，试探地问：“你是范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杨不悔神色如常，仿佛早就知道这事。她上前一步，向范遥拱手行礼：“范右使，时不我待。我们现在需要知道各大派现在在何处，方便救援。同时，身后的钉子也要拔掉。”
　　“副教主请吩咐。”范遥久不开口，声调极其不自然，一开口便是请命。
　　杨不悔没客气：“我们过会会在前方临阳镇的客栈住下，王保保定会在吃食中添点料。他们动手，我们也会反包围。如果能抓着王保保，是好事。抓不住也没关系，我们先去救峨嵋派。现下敌强我弱，范右使千万保重。”
　　范遥点头，跃上马背就掉头往回。这边，武当与明教众人知道今夜有一场硬仗，也顾不得多问，纷纷上马往临阳镇赶。行至半途，殷梨亭突然开口：“杨副教主，日后这等事，莫要亲身试险。”
　　这话虽是好意，听在耳里硬邦邦的。杨不悔无奈地飞个白眼，嗯嗯两下权做回应。
　　宋远桥看在眼里，低头劝了殷梨亭几句。杨不悔这么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六弟这般，快要钻牛角尖了。
　　临阳镇的客栈就那么几家，杨不悔听从宋远桥的提议，选了一家四周没有树木遮蔽的客栈。杨不悔挑了最大最好的房间，点了一大堆吃食，掌柜和伙计兴冲冲地在厨房忙活，不料后脑突然一阵痛，昏死过去。
　　还没入夜，临阳镇仿佛安静得像是墓地。杨不悔站在客栈最高处，遥望星空。四周很空旷，连行人都很难见到一个。
　　宋青书走上来，看见她靠着柱子，正在啃手里的一块面饼，吃相不雅，但颇可爱。听见脚步声，才回头。见是自己，少女挑眉问：“有事？”下巴上还沾了一颗面粒，平白添了几分天真。
　　她仿佛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寒暄。
　　宋青书压下心头的异样，笑笑：“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帮忙什么的，说不上，互相罢。”杨不悔看了不远处的打更的更夫，拉过竹椅子坐下，单手托腮，“过了这关，武当和明教才各走各的阳关道。”
　　宋青书在一旁撩袍坐下：“这话怎么说？”
　　“你们武当在江湖上名声虽响亮，总归是受元朝的封赏。就算你们有心反元，也不大摆在明面上。”杨不悔偏头看宋青书，“我们明教是真刀真枪的反了元的。你说，道不同怎相与谋？”
　　宋青书低头笑了笑：“任何事，在你口中说来，总是多几分直白。”直白也行，好过藏着掖着。
　　杨不悔耸肩：“世事如此，莫怪。”
　　宋青书递来一个皮囊：“喝点吧，别噎着。”
　　杨不悔不客气地灌了一口清水，无污染的矿泉水，纯的。放下皮囊，她笑：“还真看不出，你够体贴人的。以后啊，你要让周姑娘真的喜欢你，这点小心思千万不能少。”
　　宋青书有些愕然，又有些不好意思：“怎……怎么说到这个了……”
　　是哦，这么直接地把少侠的心事挑破，他会不好意思的。杨不悔笑:“难道，你不喜欢周姑娘？”
　　宋青书尴尬一笑，不回答。杨不悔笑着凑近他脸庞，道:“喜欢，就要说出来。”三分坏笑，和七分恰到好处的提点。
　　气吹如兰，宋青书感觉到一阵温柔拂面而至，心慌意乱，脸更加红了，对杨不悔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清。
　　哎呀不好，少侠不好意思了。杨不悔换了个话题：“不过，有个事，我想请教宋少侠。”
　　“杨副教主，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宋青书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杨不悔才发现两人挨得过于接近，她故意说:“可你为什么不后退一步啊？”
　　宋青书如梦初醒，慌忙往后躲了两步。杨不悔低头轻轻一笑，旋即收敛调笑，一本正经道:“在湖北，武当派的名帖，好用吗？”
　　“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都要给几分薄面。只是不知道，杨副教主要做什么？”宋青书的神志恢复了少许，事关武当派，他不得不问仔细点。
　　杨不悔坦然一笑：“我要去汉阳纪家。打着明教的旗号，第二天汉阳府就会把纪家围个水泄不通。所以，想事先知会一声宋少侠。”
　　宋青书明白她的意思。就算她用了武当派的名头，武当派知不知道还是两说。现在她开诚布公的说了这事，反而是坦率到了极致。
　　汉阳纪家，那是纪晓芙的娘家。
　　“好，明日我就将帖子给杨副教主。”宋青书爽快地应承下此事，“不过……”
　　杨不悔一抬手，止住他的话。楼下，伙计的吆喝声悠悠传来：“客官，菜好了。是在大堂里用，还是摆在屋子里？”
　　两人相视一眼，方才的轻松惬意已经抛之脑后。这是暗号，对方，要动手了。

　　☆、第九章

　　计划是饭菜放在大厅里。众人假装服下十香软筋散，武功尽失，待王保保的手下冲进客栈，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杨不悔怎么看，都觉得这计划少了关键一环。
　　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不能吃，真是太难受了。
　　杨不悔很不开心，还得做戏做个全。她暗自发誓，把王保保解决了，一定要吃顿好的！
　　所以，当她假装中毒，看见被簇拥走进房间的王保保时，内心真的是愤恨的。
　　“杨副教主安好？”王保保坐在上首，头戴束发金冠，白衣胜雪，淡着一张俊脸向杨不悔问好。
　　大哥你知不知道一身白是xx？杨不悔叹气：“这问题好难回答。要不，等你中了十香软筋散后，我再问问你，如何？”
　　王保保笑起来：“杨副教主真是妙人。真可惜，入了明教，又与我大元为敌？”目光一转，落在武当诸人身上，摇头道：“诸位堂堂好汉，怎么也和反贼勾结在一起？”
　　杨不悔道：“说得好像元朝天下自开天辟地就传承下来的一样。你如何灭我大宋，我就如何抢你大元。报应而已。”
　　“这话新鲜。”王保保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我看杨副教主也是人才，令尊杨逍，我父子也是倾佩之极，不如降了我大元，高官厚禄，尽由杨副教主开口。”
　　玩味的笑？这货是要来玩霸道总裁么？杨不悔笑：“你爹昨天才平了一支义军吧？上个月红巾军呢？这么个烂天下，烂成筛子，我父女要来干嘛？不如重新奉我明尊，换得天下太平！”
　　王保保脸色一沉：“你不怕死？”
　　杨不悔依旧笑得淡然，一字一顿地念：“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不好意思啊，又抄了你的诗。
　　彭莹玉在一旁大喊叫好。宋青书微微睁大了眼，仿佛第一次才认识杨不悔，没想到她是这样心怀豪情的女子。
　　王保保冷笑一声，命令手下将他们捆起来。彭莹玉翻身一跃，正要抓住离他最近的元兵，心口忽然一疼，提不起气来，踉跄两下，瘫倒在地板上。
　　杨不悔一惊，忙运气周天，发现真气凝滞，停堵不前！这显然是中了麻药！不可能，桌上的菜一筷子都没动！左右的宋青书等人，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
　　王保保很“好心”的指点：“本将觉着，杨副教主的安排，太像请君入瓮了。为以防万一，本将的手下特地在诸位打水的桶里，也撒了药粉。”
　　“你个……”杨不悔咬牙切齿骂不出来。
　　真是防不胜防。就是怕中招，他们一路吃的面饼喝的水都是亲力亲为。没曾想，敌军太狡猾，真不愧是一代名将王保保。
　　“请杨副教主并武当诸位去大都休养一二，说不定还能遇上老朋友叙叙旧。”王保保刚一声令下，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桀桀的叫声，仿佛老雕的怪鸣。客栈的门突然撞开，一个元兵跑进来，大叫：“蛇！外面有蛇！”
　　一阵阵怪异的嘶鸣如浪潮般涌来，仿佛有大片的蛇正往这边赶来。王保保脸色一变，下令：“把他们带走！”
　　一声巨响从客栈中心传来，众元兵惊得呆了。大厅中心竟然陷下一个洞，杨不悔等人全数落了进去。不知打哪钻出一群头戴铁盔的汉子，将众人背的背，抗的抗，不过须臾，就从一条地道将杨不悔他们全部带走。杨不悔转过头，冲王保保得意一笑，手心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再挥挥手，王保保顿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的脸庞已被少女柔然的唇拂过。
　　“将军我们怎么办？”
　　王保保回过心神，刚下令撤退，哐当当几声，只见无数支利箭射了进来。亲兵当即将他团团围住，掩护他往外撤。奈何箭多如雨，他带来的人手瞬间折损了大半。剩下的，拼死保护着王保保，逃往了镇外。
　　原先拴着马匹的地方，半个人影也没有，连看守马匹的士兵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王保保心里发怒，但知道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处，正在着慌，忽听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苦大师！
　　王保保不太信任苦头陀，预先打发他给妹妹报信。没想到，来救自己的，竟然是他。
　　直到王保保疾奔了一夜，才停下马蹄。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三百精兵，竟然被明教几个人毁了个干净。那杨不悔，明明才十五岁，谈笑间运筹帷幄，竟是自己小瞧了他。
　　想起昨夜，她向自己抛来的那个“吻”，王保保心头微微一荡。若是再次碰到她，一定要将她……好好的，征服。
　　在同一时间的临阳客栈旁边，杨不悔正蹲在地上一寸寸地查看痕迹，口中不住地说：“怪事……怪了……”
　　宋青书问：“有什么问题吗？”
　　“昨儿那个元兵不是说有蛇吗？怎么没看见蛇行的痕迹？”杨不悔皱眉。
　　宋青书发现，杨不悔思考问题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微微撅起嘴，带着少女气息的娇俏玲珑，一点也不像初见时果断决绝的样子。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年纪姑姑没有失身于杨逍，杨不悔应该就是殷六叔的女儿，与自己就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嬉闹，一同游武当，一同江湖行侠，一同……
　　“宋少侠？”杨不悔突然发现宋青书走神了，试探地推他一把。不料却发现，宋青书的脸红了。
　　“怎么？是昨天太累生病了？”杨不悔问。少侠爱脸红，是个什么毛病？
　　“不是不是，我也在想这事，要不是那个元兵突然说蛇来了，我们说不定就落到王保保手里了。”宋青书连忙拿话敷衍。
　　昨夜，杨不悔的计划原本是很周密的。他们五个，以身作饵，引诱王保保上当。韦一笑和莫声谷隐藏在外面，厚土旗分做两班，一班在地下挖出一条通道，一班在外面围剿王保保的人马。哪知中途出了一个小意外，埋伏在外围的厚土旗众人位置有些远，当韦一笑发现弓箭射程不够时，想要再前进已经来不及。正遇上杨不悔等人发觉中了麻药，失去力气跺碎地板。正是胶着之际，有个元兵冲进客栈大嚷着有蛇，宋远桥等人鼓着力气将身子往下坠，厚土旗众这才有机会将众人救出。
　　幸好王保保下的不是十香软筋散，而是麻药，要不，他们遭罪的地方还多呢。
　　杨不悔单手撑着下巴，喃喃道：“莫非他有病？把树梢晃动的声音听成了蛇行？”
　　韦一笑从树上跳下，递来一张纸条：“范右使的信。还有，教主并左使一行已经快到武当山了。”
　　“他们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没有？”虽然绿柳山庄有惊无险，但是能打击一下赵敏，杨不悔还是挺乐意的。所以她临行前还给张无忌、杨逍提了醒。尤其告诉了小昭，要当心女扮男装的绍敏郡主。
　　韦一笑说：“有。”
　　不是吧？
　　“教主在经过一座山庄时，一位打扮华贵的姑娘请他们进去避雨坐坐……”
　　杨不悔插嘴：“然后我爹他们都中毒了？”
　　“副教主你怎么知道？”韦一笑一脸惊讶。
　　杨不悔扶额。看来张无忌和赵敏的相遇是不可避免的，反正有惊无险就别太担心了。她低头一瞄纸条，笑了。
　　“你看，这么巧。”宋青书接过纸条一看，只有寥寥数语。五大派被押解的路线各不相同，崆峒、华山、昆仑走的是一条路，少林不知去向，峨眉派预计很快就要到汉阳了。
　　杨不悔虽然笑着，但是心底渐渐升起了一些忐忑。纪晓芙年少时便拜入峨嵋派，除了婚事是家中做主，其他的，自己都不曾听过。在娘亲带着自己隐居时，也很少听她说家里的往事，也没见她找纪家要什么身外物。纪家对于纪晓芙来说，就是一个符号。
　　说不定，娘亲到底有没有死，与纪家还有些关联呢。
　　一行人决定立刻赶往汉阳。杨不悔刚翻身上了马背，忽见树干上，婆娑绿影下，一只橘色的狸猫正好奇地打量自己。对上狸猫的琥珀眼珠，它懒洋洋地拉长了身子，“喵”了一声，自顾自地洗起脸来。
　　“怎么？”宋青书问。
　　杨不悔唇边微微翘起：“这狸猫，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甩甩头，“走吧。”
　　狸猫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又喵喵了两声。可惜，没人听见。
　　这一路少了盯梢，一行人轻装简从，韦一笑与莫声谷也没必要暗中跟随，厚土旗被派回去与张无忌汇合。顺江而下，不出两天，便到了汉阳。
　　多亏范遥一路留消息，杨不悔等人到了汉阳，很快就找到峨嵋派被关押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处尼姑庵。
　　原本想杨不悔这一行人将峨嵋派救出，结果收到杨逍的飞鸽传书。赵敏已经带人围住了武当山，张松溪恐人手不足，请求支援。
　　哇哦，看来武当山的眉目传情还是不会少哦。
　　“既然武当山危急，那就暂且搁置营救峨嵋，宋大侠以为如何呢？”
　　大敌当前，宋远桥自然是想回武当山的，但是碰到儿子有些焦急的眼神，顿时明了。
　　青书是想去救周姑娘。
　　再一转，小师弟也是紧抿着唇，低头一言不发。
　　他是想救贝姑娘。
　　宋远桥长叹一声，对杨不悔拱手道：“峨嵋与我武当有通好之情，她们身处险境，我武当不可袖手旁观。还请杨副教主与犬子前去打探一二，若是能救出她们，武当对贵教，定感激不尽。”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杨不悔客套地笑：“不敢。”他和殷梨亭撤了，剩个宋青书和莫声谷能抵什么用？就算加上了韦一笑和彭莹玉，救出人来，难度还是很大的啊。
　　杨不悔道：“我们先去看看。就算救不出，打探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本就不多的队伍又分做了两拨。看着自己的人手越来越少，宋青书隐藏在眼底的焦意太过明显，杨不悔轻轻叹口气：“走吧，去城西的铁槛寺看看。”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哪里是铁槛寺，分明是铁桶寺！元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这弹丸之地，只有苍蝇能自由进出。可惜，这是冷兵器时代，没办法在苍蝇身上绑个监视器。
　　“要不要这么困难？”杨不悔喃喃道。元兵巡逻的步子根本没停下过，任何一个点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盯梢。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铁槛寺还有百十来米，四个人高高低低地缩在一棵榕树里，转个身都十分困难。彭莹玉不住地抱怨韦一笑挤着自己，韦一笑怒了：“再说真把你踢下去。”
　　莫声谷倒是一直默不作声。杨不悔好奇地瞄了他好几眼，在光明顶没怎么与他有交集，这一路紧赶慢赶，也没找到机会与他说说话。这位结局颇惨的侠客，正和未来可能会害死他的师侄一道，揪心峨嵋派众弟子。
　　“莫大侠。”杨不悔试探地问：“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全听杨副教主安排。”莫声谷回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宋青书提出：“不如我们杀几个元兵鞑子，乔装混进去？”
　　“不行。你看他们十人编排成一组，就在固定的地方巡逻。”杨不悔眯着眼看铁槛寺的外围，伸出手指指点：“队长还随时查看自己队里的人，警觉性挺高的。还有，你们看，若是两组遇上了，领头的两人是要对暗号的。”
　　她的手指很细很白，指尖嫩如春笋。宋青书不知怎么的，心头一荡，满目都是她漂亮的手指。
　　韦一笑道：“要不，我潜进去看看？”
　　“喏！”杨不悔一指寺庙外的两个角落，“临时搭了两个望楼。大白天的，你不怕成了蝙蝠刺猬？”
　　“那就晚上去！”彭莹玉“好心”的提议。
　　杨不悔顿觉心好累。为什么武当的两叔侄就那么有大侠范儿，自己的手下都是些扯后腿的逗比。

　　☆、第十章

　　正在想办法，铁槛寺的侧门打开了，五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走出来的那几人身上。杨不悔远远看见，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十分华贵。他正与一个面目颇丑的汉子拱手说话，其身后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相貌英武堂堂。中年男子与少年腰间都缠着一柄软鞭，金色的鞭身，分外耀眼。
　　韦一笑和彭莹玉已经低声议论起来：“一定是鞑子的走狗，看他们卑躬屈膝的样！”
　　杨不悔脑中开始算计起来。这人看起来身份不差啊，那少年一定是他儿子。不知道使美人计行不行得通？
　　眼见那两人骑上了马要离开，杨不悔一拍韦一笑：“韦蝠王，快，跟上！”
　　莫声谷突然道：“不用跟，我知道他们是谁。”
　　“是谁？”
　　莫声谷却转头看着杨不悔，眼神很怪异。
　　杨不悔抬手摸脸，奇道：“怎么？我脸上长灵芝了？”
　　“不是。那位年长的男人，我认识。”莫声谷低声说，“他曾经来过武当山，我记得很清楚。”
　　杨不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莫声谷说：“他是纪姑娘的哥哥。”
　　谁？谁的哥哥？
　　“是你母亲的哥哥。”见杨不悔仿佛还处在震惊中，莫声谷又添了一句，“当年，我和大师兄替六哥提亲，就是他出面接待的。”
　　杨不悔隐隐觉着头顶有天雷滚滚。真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在意想不到的地点，你想找的人就出现在面前。但很显然，纪家与元朝廷的关系，很密切。那么，他们天然的，就与明教为敌。
　　“我娘是不是知道纪家与朝廷很密切，所以宁肯一个人带着我隐居，也不找纪家求助？”想不出办法，一行人只得回了客栈，叫饭来吃。杨不悔戳着碗中的饭粒，自言自语道。
　　宋青书停下竹筷，劝道：“杨姑娘，你先吃饭。这些事我们再商量，别饿着自己。”说着，还舀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润润嗓子吧。”
　　只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倒不是饿，就是有些烦。哎，别想了，吃饭吃饭。”杨不悔虽如此说，但还是埋头吃起饭来，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杨逍定的规矩，食不言。但杨不悔总是会抓着机会说两句，好像专门唱反调。没了父亲在旁，她反而守得更好。
　　韦一笑和彭莹玉交换个眼色，同时低下头去。好像姓宋的小子对副教主有意思啊。
　　杨不悔并没留意到这边，她在想，纪家，能不能利用起来？铁槛寺显然不能硬拼硬闯，显然须得智取。但怎么一个智法，就大有讲究了。
　　“美人计不行！”杨不悔一瞪韦一笑，“要不你去□□，要不彭大师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韦一笑道：“怎么可能让副教主去？去青楼找个清倌人就行了。”
　　“韦蝠王你脑子是被僵尸吃了么？”杨不悔道，“金鞭纪家什么人没见过？见个清倌就要动心吐露秘密？难道汉阳当红清倌还要对纪家的少爷摆架子不成？不想混了是吧。”
　　“我看，”宋青书开口了，“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众人同时看向他。杨不悔问：“怎么说？”
　　“我去纪家拜访，或者制造偶遇。纪家少爷纪飞羽是纪家唯一的男丁，再加上上一辈与武当派的关系，”说到这话时，他看了杨不悔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不定能打听点什么出来。”
　　杨不悔没在意他说的“上一辈与武当派的关系”，却问了另一个问题：“纪飞羽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纪苒。”莫声□□。
　　“苒？光阴荏苒……”杨不悔低喃，抬起头时，眼中复又一片明亮：“那请问宋少侠，你的计划是什么？”
　　宋青书的计划就是，在大街上，直接向纪飞羽走去，拱手行礼：“请问，阁下可是纪家大公子？”
　　杨不悔、韦一笑、彭莹玉同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偶遇么，就是要偶然相遇，或者假装救人博取好感。他这样，摆明告诉纪飞羽：嘿，哥们，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莫声谷一言不发，目中均是赞许。
　　所以，名门正派与邪魔外道差了大概有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的距离。
　　纪飞羽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仍是有礼貌地抬手还礼：“阁下是？”
　　“武当，宋青书。”
　　看着纪飞羽没说两句，就跟着宋青书进了茶楼，坐进几人隔壁的包厢，杨不悔自言自语道：“武当这个金字招牌，果然好使。”
　　宋青书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其实，众人都是身怀武艺，不用如此也听得清楚。
　　宋青书先是寒暄几句，纪飞羽虽是汉阳大族，举止言语间亦是没有倨傲，反显得彬彬有礼。想着隔壁那位公子，与自己的血缘关系，杨不悔心头有些奇妙的激动。
　　宋青书终于说到正题：“家叔殷梨亭，与纪姑姑曾有婚约。但十余年前，纪姑姑突然失踪。这么多年，我武当一直在寻找纪姑姑的下落。不知道纪公子可曾听说了纪姑姑的下落？”
　　纪飞羽却是一脸愕然：“贵派曾与我家曾订亲？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容在下回家询问家父。”
　　他竟然不知道纪家有纪晓芙这个人？杨不悔差点跳起来，要不是韦一笑按住了她的肩，她早就冲进隔壁包厢，抓住纪飞羽问个清楚。
　　“别慌！”彭莹玉也低声劝道。
　　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仅要打听娘的事，还有峨嵋派的事。杨不悔紧握的拳渐渐松了下来，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宋青书也没有掩盖惊讶的意思，反问：“纪公子竟不知此事？这……”
　　纪飞羽反问：“宋少侠，你说的这位女子，果真是金鞭纪家的女儿？家祖只有家父一子，家父也只有在下一子，会不会是什么人招摇撞骗……”
　　你全家才招摇撞骗！杨不悔登时大怒，抄起短剑就要闯进去。莫声谷的动作比她更快，闪身就进了包厢，顺道拦下了她的步子。
　　“纪公子，在下武当派莫声谷。”莫声谷的声音不高不低，满是威严，“当年，是在下与大师兄宋远桥亲自前来提亲，正是令尊答应的。我武当上下为纪姑娘挂心多年，贵府怎么不闻不问，连纪公子都不知道自己有位亲姑姑？”
　　说得好！莫七叔威武！
　　纪飞羽并不慌乱，只是一拱手：“两位莫急，容在下回家询问家父。告辞！”
　　这倒是出乎意料！杨不悔望着纪飞羽纵马远去的背影，冷冷吩咐：“韦一笑，跟我潜入纪家！”
　　“属下遵令！”
　　宋青书还来不及阻拦，就见着两人攀上屋顶，身形飞纵如风，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纪家在汉阳城南，占地颇广。纪飞羽翻身下马，一扔缰绳，急匆匆地往后宅赶。杨不悔与韦一笑跟着他，借着高高低低的屋檐，隐藏身形。
　　终于，纪飞羽进了一间雅致的房间，仆人很快被遣了出来。两人不加犹豫，落在屋顶上，伏下身子，勉强听清了屋里说话声。
　　纪飞羽的语速很快，正在讲遇到宋青书的经过：“……我们与武当派不过是面子情，宋少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莫非是……”
　　纪飞羽的父亲纪苒站在书桌后，正是杨不悔在铁槛寺见到的中年男子。他听儿子说完后，沉吟着不说话。
　　“爹？”
　　“他没骗你，你的确有个姑姑。”
　　纪飞羽愣住了：“我怎么没听过……”
　　“若武当派的人再问到这事，你就说，纪家一直在暗地里查访。其余的，你就推到我头上。”
　　杨不悔和韦一笑对看一眼，都有些不解。纪苒的话里，透着敷衍。他什么意思？纪家根本不在乎纪晓芙这个人。
　　纪飞羽走出书房，神色间还是带着疑惑。躲在屋脊后的杨不悔深深盯了他一眼，跟着韦一笑回客栈去了。
　　睡不着，杨不悔躺在客栈的床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白日里的情景，反复在脑中重现。纪苒知道纪晓芙的存在，但是纪飞羽不知道。就算是失踪，纪府的下人闲聊时不说起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行动派杨不悔说干就干，连衣裳都不换，再次潜入了纪家。
　　到了纪家，杨不悔心头涌上一丝茫然。要怎么找线索？直接抓纪飞羽问吗？一个不慎，自己这个明教副教主就给纪家当成经验给刷了。
　　杨不悔蹲在墙角想了很久，总算想出了一个法子。找到目的地，偷油、洒油、一气呵成。她正要引燃火折子，右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你做什么？”
　　是宋青书。
　　杨不悔回头，看着宋青书正气凛然的脸，淡定地说：“放火啊，你有意见？”
　　宋青书手上用力：“你这不是正道！”
　　“我是魔教副教主啊老兄！”杨不悔理所当然地语气，听得宋青书的耳朵很不舒服，“不放火，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说着，便要抽回手腕。
　　宋青书不肯，攥得更紧。杨不悔忽地一声冷笑，左手像变戏法一般摸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招，骤然明亮起来。
　　宋青书眼前一花，来不及换手，那支火折子已经轻轻巧巧地落到墙边一滩油上。顿时，纪家正在巡逻的下人众人，全数惊起来了。
　　“你！”宋青书怒道。没料到杨不悔冲他挑唇一笑，扬声喊道：“来人哪，放火贼在这里！”
　　这下，宋青书不想逃也要跟着逃了。杨不悔仗着白天来过一次，躲到纪苒的书房顶上。宋青书蹲在她身旁，心头气愤难平。
　　“你不该……”
　　杨不悔不理他，递给他一张沾了水的帕子，自己摸出另一张帕子，蒙在脸上，只全神贯注地看纪家的动静。见她不理会自己，宋青书有种一拳打在沙包上的感觉，不舒服，烦闷得很，只好有学有样地蒙住自己的脸。
　　好在，杨不悔只洒了少许的油，火势不甚大，纪府下人像蚂蚁一样打水来泼，很快便扑灭了明火。
　　“你到底想做什么？”宋青书耐下性子问。
　　杨不悔指着纪府东北上的角落说：“你看，刚才起火，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了火，也有人出门查看。只有那一处，黑漆漆的没有人。我想，我娘在离开纪家前，应该是住在哪里的。”
　　宋青书道：“万一那只是个柴房？”
　　杨不悔睨他一眼：“你家柴房外还修个小园子？”
　　宋青书一怔，才明白杨不悔的意思。原来，她只是探下纪家的布局，并没有伤人之意。
　　他忙跟在杨不悔身后，片刻后落在那所院子的墙上。宋青书仔细看了一周，没发现异常，转头看去，杨不悔却是怔怔的。
　　“怎么了？”
　　“我娘，住过这里。”杨不悔望着院子里的景象，幽幽地说，“这边有颗枣树，树下有石桌石凳。旁边是两个水缸，种了水莲。每到夏天，水莲开得极美。啊，还有那四条石子小路，弯弯曲曲的，和我住过的房子一模一样。”
　　她的嗓音低沉又伤感，和着微微的晚风，有说不出的萧瑟。明亮的眼里，蓄满了淡淡的忧伤。
　　“我们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宋青书觉着自己一定疯了，刚刚还反对来着，现在又主动提出和杨不悔一起去看个究竟。
　　杨不悔却一把拉住了他，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片刻后才喃喃道：“四条小路？”
　　“你说什么？”宋青书追问
　　“我说，今天不去。”杨不悔轻声说。
　　宋青书第一次意识到，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一个人潜进纪家的是她，放火的是她，现在找到目标，说走的也是她。
　　杨不悔扬起一抹浅浅的苦笑：“近乡情怯。”
　　宋青书还没办法理解这种心思。他道：“既然不想去，那不如另找个时间寻个由头，再来？”
　　杨不悔明显地犹豫了下，刚要起身，两人同时察觉脑后生风，极轻微的嘶嘶声如蛇一般。宋青书眼明手快，手中的剑横插去，正好缠上一条软软的东西。
　　是鞭子！杨不悔当即跳开，折身迎上去，身法快得宋青书还没来得及拦下她。眨眼的功夫，她已冲到了来者面前，短剑一扬，直扑门面而去。
　　纪苒喝问：“尊驾是什么人？”一边说着，手里的鞭子舞得更快，撩劈之间，周遭的空气也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快要摩擦出点点火星。
　　杨不悔的剑专往鞭子上缠，剑身与鞭子碰撞，刚柔并济，好几次纪苒差点把不住鞭子。宋青书为了及早脱身，跳入战圈，一时间竟把纪苒压得死死的。
　　纪苒越打越心惊。这少女年纪小小，出招之狠，找破绽之准，真是罕见。他沉声问：“尊驾是何人擅闯纪府？有什么话不妨打开天窗说！”
　　杨不悔都准备风紧扯呼，突然计上心来，撤身跃进了黑灯瞎火的院落里，直接往正房冲去。纪苒见状，手中的长鞭抖落如雨，像蛇一般紧紧咬着她不放。宋青书忙从旁杀来，正面与纪苒抗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我家来做什么？”纪苒气息开始不稳，厉声质问，手上灌注千钧力气，招招都是伤人的厉害招式。
　　宋青书不答，手中的长剑左突右挡，阻拦了长鞭继续前进。不知道杨不悔非要闯进房子里做什么，他心里有些急躁，剑招就偏了那么一点点。
　　纪苒是老江湖，当下抓住这个破绽。鞭子抖落成圆，如灵蛇一般罩住宋青书全身。宋青书仿佛陷进一张巨网中，难以脱身。
　　宋青书一咬牙，使出武当剑法中的绵掌。左手的力气似有还无，牵扯着鞭身往外激荡。纪苒一怔：“你是……”
　　“哗啦”一声，杨不悔突然从纪苒身后跃出，短剑直指他的后心。纪苒惊讶非常，明明见着这少女闯进了房间，怎么可能从自己背后出现？见鬼了不成？
　　他忙甩鞭闪过，正要劈去第二鞭，那少女已经携起少年的手，三两下就窜到了屋顶上。若不是敌我未明，纪苒真个要喝一声“好轻功”。
　　那少女突然转过头，盯了自己一眼，抬手撩下蒙脸布。纪苒的头突然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色顿时一片模糊，只有少女的脸清晰而鲜明。
　　那是，晓芙！
　　纪苒追了两步，少女与那少年终是消失在夜幕中。纪苒颓然地放弃，转身跑进废弃许久的院落，四处查看一番。厚厚的灰尘布满整个房间，地上连个脚印也没有。
　　这是，见鬼了吗？
　　杨不悔与宋青书轻轻巧巧地回到客栈，旁人未曾发现。杨不悔一言不发，径直点燃油灯，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细细翻看起来。宋青书递来一杯茶水：“给。”
　　“谢谢，我不渴。”杨不悔专心地翻书，神色凝重。
　　宋青书干脆坐到她身边，问：“你这是……在屋子里拿的？”
　　杨不悔点头，眼睛仍是紧紧盯着书页，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敷衍。宋青书心中好奇大盛，很想伸头看一下是本什么册子。不过，窥视他人的东西，是犯大忌的。
　　册子很薄，纸张又黄又破，一不小心就能扯得脱页。杨不悔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许久，才翻完一遍。看完后，她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今晚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貌不起眼的小册子，翻开的第一句，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是九阴真经哪！我的亲娘！

　　☆、第十一章

　　“怎么了？”宋青书问。
　　杨不悔没有回答，反而笑得更傻。想百年前，一本九阴真经引发了多少纷争，第一次华山论剑由是而起，桃花岛诸弟子因此残疾，欧阳锋更是成了疯子。这个残本……杨不悔忍着恶寒，轻轻捻一下，嗯，是纸，不是人皮。
　　宋青书打量杨不悔怪异的举动，想问也不太好问出口，索性起身告辞：“杨副教主，早些休息。告辞。”
　　“哦。拜拜。”杨不悔还在恍惚，脱口而出一句不存在这个时空的外语。宋青书一脸茫然地回了屋，就着烛光，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细细打量。
　　手指上仿佛还残存着淡淡清香，和少女手腕的细滑感。宋青书突然想到，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杨不悔的肌肤，顿时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还有杨不悔。九阴真经为什么会出现在纪家？而且，是藏在纪家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纪苒的鞭法虽好，但算不得顶尖高手，显然是没练过九阴真经的。如果他知道自家的这等宝贝被自己抢走了，会不会呕血三升而亡？
　　杨不悔捂着嘴，又吃吃地笑了两声，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东西如此重要，得藏哪里？
　　第二天早晨，韦一笑惊讶地发现，杨不悔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房间里走出来。脚步虚浮，精神不振。坐在桌旁的宋青书也是这般模样。韦一笑和彭莹玉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信。
　　“蝙蝠，你说，会不会是……”
　　韦一笑踢他一脚：“别乱说。”心里盘算的是，这事得好好跟杨左使说道说道，万一副教主被宋青书勾引了，和教主有了矛盾，成亲后麻烦就大了。
　　对，就是姓宋的小白脸勾引我家副教主的！
　　杨不悔虽然不知道韦一笑的脑洞开到了天际，直觉他的目光很古怪，一掌拍到他肩上：“想什么呢？今天好好想想，怎么混进铁槛寺。”
　　彭莹玉说：“风字门来报，鞑子兵正在征用大船。属下以为，若是船只够了，峨眉派众人就要被押送到大都。”
　　“上了船，要救人就更难了。”莫声谷焦急道。
　　杨不悔想了想：“我们也别慌。昨儿个纪苒已经看到我的脸。他不是蠢人，一定会联想到宋少侠身上。我想，他今天一定会上门的。”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吃，早些做准备。”彭莹玉的话还没说完，客栈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武当派宋青书少侠可在？”
　　宋青书忙扬声道：“请问何事？”
　　“金鞭纪家纪老爷来访，敢问宋少侠可否拨冗一见？”掌柜的声音十分客气。
　　宋青山看了杨不悔一眼，点头：“有请。”
　　纪苒大迈步地走进客房，一见宋青书，只匆忙一拱手，不喝茶不坐椅子，开口便问：“宋少侠，明人不说暗话，昨夜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宋青书牢记杨不悔的叮嘱，端着架子，不慌不忙道：“纪前辈请坐。”
　　纪苒哪有心思坐，直接挡在宋青书面前：“宋少侠，那少女的容貌与舍妹十分相似。舍妹业已失踪多年，纪某很是挂念，还请宋少侠体谅纪某思念之心。”
　　宋青书扬起剑眉：“哦？可是昨日，晚辈询问纪公子，纪公子却说，纪前辈并没有亲生的妹妹。晚辈对纪前辈的话，实在不敢……”
　　纪苒迟疑了片刻：“这……与我纪家的过去有关。其实，我一直在江湖上寻找舍妹，暗地打听多年……宋少侠，贵派殷六侠曾与舍妹订亲，武当派这些年尽心尽力寻找舍妹，纪某也是知道的……还请宋少侠体谅血缘亲情，告知一二。”
　　“纪前辈，可是那少女……并不在此处。”宋青书故作为难，“晚辈也曾苦劝她，只是，她说要去救峨……救什么人，昨夜一别，又不知何处去了。”
　　纪苒耳尖，听到宋青书说漏嘴的一个字——峨。峨嵋派？他低头思忖片刻，方抬头道：“若宋少侠再见到这姑娘，还请转告她，千万要来纪家一趟。”
　　说罢，纪苒一拱手，匆匆地离开了。杨不悔在屋顶上探出半张脸，看纪苒打马离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你们觉得，他那么着急打听我，真是血缘情深？”杨不悔跳回房间里，问彭莹玉。
　　彭莹玉只是摇头：“贫僧只是和尚，不懂红尘俗爱。”
　　“不懂即是懂，懂即是不懂。”杨不悔顺口打个机锋，转头往西边看去。纪苒往西边去了，很大可能是去铁槛寺，韦一笑已经去跟踪他了。但愿，有好消息回来。
　　韦一笑带来的，是极其不好的消息——元兵已经找到了一只极大的船只，今夜就要把峨嵋派众人转移到大都。
　　这下可真的完蛋了。
　　在汉阳码头，最大那艘船稳稳地停在渡口，如鹤立鸡群般飘在一众普通的小船中，其余不相干的船离得极远。一队元兵正抬的抬、拉的拉，把一辆能容四五人的车往船上运。码头上元兵严密巡逻监视，多一只苍蝇都会被发现。五个人只能小心地缩在离码头最近的草丛里，稍不留意便会被发觉。
　　在这个时候，杨不悔无比怀念自己曾经玩的最顺溜的无人机。
　　“杨副教主、韦蝠王、彭大师，”莫声谷冲三人拱手，“多谢三位鼎力相助。只是救人一事，武当责无旁贷。请三位前去搬救兵，在大都码头接应便是。莫某别过。”
　　杨不悔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莫七叔，你想独闯？你想送命呢，还是送命呢？”
　　莫声谷性子直爽，被杨不悔这话绕得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你怎么选，都是送命。”杨不悔轻笑，“不如，咱们想一个送命概率小一点的法子。”
　　说话间，远远看见，第二辆车已经被运上了大船。莫声谷心急如焚，宋青书道：“我去杀几个元兵，剥了衣服，咱们混上去。”
　　正说着，有几个元兵捂着肚子，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五个人争先恐后扔出暗器，莫声谷伸手剥元兵的衣服，才叫一个得心应手。杨不悔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常干那种善解人衣的事。
　　换上元兵的衣服才发现新的问题。四个男人倒好说，可杨不悔身材偏娇小，士兵的衣裳直接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很不好看，一眼就认出来是偷来的。
　　死马也是马，拼了。
　　杨不悔把自己藏在四个大男人中间，也不低头，走得很普通。越是遮遮掩掩，越会被人发现有问题，还不如大方一点。
　　刚走到第一艘大船边上，看着第三辆车正被士兵们拖着拉着。宋青书回头看杨不悔一眼，还在犯难怎么混上去，已经有人冲他们招手：“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拖车！”
　　彭莹玉力大，一马当先在前头拉，其余四人分散在车后，佯装推车。这是运上船的第三辆车，不知道里面关的是谁，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药，一点声都听不见。
　　上了船，五个人都想留在船上，打探虚实。领头的百户挥手叫他们下去，帮着拉车。莫声谷握紧了拳，被宋青书轻轻扯了一把。
　　停留太久会被怀疑的。五个人正跟着其他士兵往岸上慢慢地走，突然有人叫他们：“你们几个，去，把这些吃食搬上船！”
　　管他叫的是谁，莫声谷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岸边上来了几辆骡车，正有人往下缷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还有冰块冷藏的羊肉等物。韦一笑低声说：“怕是这艘船上有贵人。”
　　赵敏？王保保？杨不悔道：“搬上去再说。找机会打听峨眉派关在何处，最好就在这里把人救出去。”
　　蔬菜还好，不算特别重。杨不悔学着男人的模样扛起蔬菜，宋青书走在她身边，问：“要不要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活不是你能干的。”
　　“我能做的，你放心。”负重跑而已，体力基本练习。宋青书一定不知道自己为了练身体，经常在坐忘峰扛着石头跑。开始杨逍还心疼自己，后来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还时常给自己加任务。
　　杨不悔借着身形小巧，一边埋头搬东西，一边留神观察船上的动静。在骡车旁抓第三包蔬菜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纪苒的声音。
　　“峨嵋派关在第二层，左边船舱。”
　　声音刻意被压低，在纷乱的喝吗声、脚步声中，几乎就要被忽略了。杨不悔淡淡地瞟了还在飘动的车帘，纪苒应当是坐在里面，隔着帘子看自己。
　　他这么帮自己，有什么目的？纪苒应当是猜到了自己的目的，特意过来提醒自己的吗？江湖人就是不可小觑。她微微翘唇，学着纪晓芙微笑的模样，轻声说：“多谢。”
　　车帘晃了晃，依旧没有掀开。杨不悔扛着蔬菜，转身，稳稳地踏上了舢板。眼前，日头正烈，甲板上士兵一派忙乱，身后的灼热的目光，很快就察觉不出了。
　　不多时，杨不悔已经闪到了甲板下第二层。依她的眼光看，比起铁槛寺，此处的防卫绝对是松散的，虽然每个船舱门前有两个士兵把守，但没有暗桩没有巡逻，营救难度大大降低了。
　　只是，要怎么走呢？总不能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帮女尼从甲板上走吧？思忖间，其余四人也各显神通，溜了下来。
　　“你们觉不觉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太过顺利了？”韦一笑问。
　　杨不悔道：“来不及了，能救多少事多少。先进船舱，确定是峨眉派的，就直接破坏船身，跳水走。”
　　“可是，船身太厚，凭人力不可破坏。”彭莹玉提反对意见。
　　杨不悔直接摸出随身带着的短剑，塞到彭莹玉手里：“拿去，我爹给我找的好东西，削金断玉都能做，还怕木头？一旦被发现，你们先走，我留下当人质。”
　　“可是……”
　　“没有可是！”杨不悔断然拒绝，“韦一笑，你去把那两个解决了。”她指着站在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士兵。
　　闯入行动很顺利。宋青书一闯进第一个船舱，差点惊喜地叫出声。
　　“周姑娘！”
　　船舱里，约有七八个峨嵋派弟子，都瞪大了眼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杨不悔一瞥去，哟，不错，都是熟人。周芷若、贝锦仪，连丁敏君都在。
　　莫声谷也看到了贝锦仪，激动之下，欲言又止。
　　众女子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这次峨嵋派前往明教的，都是门派中惯走江湖的高手，再是激动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宋青书一步上前，扶着周芷若：“周姑娘，你怎么样？”
　　“我……”周芷若虚弱地说，“被他们下了什么散，提不起内力。”
　　“千万不要强行运行真气。”宋青书道，“我们先逃开这里。”
　　丁敏君忙道：“对对，先逃走要紧。”
　　杨不悔问：“其他人关在哪里？灭绝呢？”
　　贝锦仪看着杨不悔的脸，低声说：“杨姑娘，多谢来救，家师并不在此处，这间船舱也只有我们几个，其他的同门不知关在何处。”
　　杨不悔皱眉：“这挺麻烦。算了，能救多少是多少。”她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周芷若没有被区别对待。想一想也是，原著里周芷若刺了大出风头的张无忌一剑，这次没理会。赵敏当然没提高警惕。
　　“莫七叔。”杨不悔见莫声谷的目光流连在贝锦仪身上，出声提醒。莫声谷这才想起计划，用短剑在船身上砍了几剑。这剑看着小，锋刃锐利，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经砍了一个能容一人出入的洞，刚好在水平面之上。
　　丁敏君一马当先要钻出去，刚探出一个头，门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丁敏君也惨叫一声，缩了回来。众人一看，她肩头竟然中了一箭。
　　韦一笑与彭莹玉同时退进船舱。彭莹玉急匆匆道：“冲了很多元兵，大家快走。”
　　“走不了。”杨不悔冷静地说，“我们上当了，这是给我们设的圈套。”
　　峨嵋派众人虽然心慌，但均未太过慌乱，周芷若问：“请问杨姑娘，有什么好计策没有？”
　　“好计策没有，烂点子有一个。”杨不悔招手叫过彭莹玉，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彭莹玉微讶，道：“好，属下一定照做。”
　　薄薄的一层木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杨副教主，可否出门叙一叙？”
　　峨嵋派众女被这称呼惊住了，贝锦仪低声道：“你……怎么会……”
　　杨不悔不理会她们，她正在思考。王保保在这里的话，那范遥呢？赵敏是不是也在船上？她命令韦一笑：“去告诉王保保，我这就与他叙旧。”
　　“不可！”彭莹玉阻拦，“副教主不可以身试险。”
　　杨不悔冲他笑笑：“没关系。我活着，对他们用处更大。何况……”
　　宋青书忽然道：“我与你一道去。”
　　杨不悔一瞥周芷若看着宋青书的眼神，摆摆手拒绝了。不想与这位极有政治才能的姑娘扯上关系。
　　韦一笑已经告知了船舱外的元兵，听着脚步声渐渐退去，杨不悔对众人一笑，推门走了出去。
　　船舱陷入一派死寂。韦一笑彭莹玉自是关心杨不悔，心里又急又气。宋青书与莫声谷焦心万分。峨嵋派众女又多了一层忧虑。若是元兵要杀了她们，该当如何？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船身一沉一浮，让人忍不住想要睡过去。船外依旧两圈小船，森然利箭对准了破洞。
　　差不多有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等得心焦，丁敏君肩头的伤也止住了血。忽然韦一笑跳起来：“有人来了！”
　　来人的装束与一般的士兵不同，做猎户打扮，腰悬佩刀。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抬进来一张小桌，上面摆了七碗白水，正是屋内被困的峨眉弟子的数量。
　　那人对韦一笑彭莹玉一拱手：“郡主吩咐，这碗里的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郡主看在杨副教主的面子上，特地送来给峨眉派众位师父解毒。”
　　“呸！”丁敏君首先骂道，“定是毒药，我才不吃！”
　　来人根本不理她，只对韦一笑道：“郡主说了，喝与不喝，权在诸位。杨副教主定是无恙，请二位可放心离开。”
　　宋青书忽然问：“杨姑娘呢？”
　　“小人不知。小人领命的时候，郡主正与贵派杨副教主相谈甚欢。”那人彬彬有礼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七碗水上。韦一笑和彭莹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了看莫声谷。莫声谷也知道，十香软筋散毒性之强，不但阻止内力，中毒后再尝入一点，也立刻毒发。
　　周芷若忽然道：“我喝。”
　　“周姑娘！”宋青书急忙喊。
　　周芷若对众人笑笑，清秀绝伦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且让小妹先尝。”走上前去，端起一碗便喝。过了片刻，人亦是安然无恙。剩下的六位弟子这才迟疑地上前，一一饮下解药。
　　韦一笑心头火气。就这么丢了颜面不成？在猎户的带领下，刚走上甲板，他冲彭莹玉一使眼色，彭莹玉心神领会，猛一声大喝。还没人反应过来，韦一笑已经将那猎户抓做了人质。
　　“叫你们主子出来！”
　　甲板上懒散的元兵这时已换做另一个模样，训练有素，严阵以待。出乎韦一笑二人意料的是，杨不悔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嫩鹅黄的裙衫，身旁还跟着一个姿容华贵的少女。她的年岁比杨不悔略大些，一身的贵气。两人挽着手臂，笑嘻嘻地走出来，亲密得像亲姐妹一般。杨不悔脸上满是笑，全身上下并没见什么受苦受伤的痕迹。
　　“韦蝠王，彭大师，你们就护送峨眉派的师父们下船去吧。”杨不悔扬着声吩咐，“别忘了好好宣扬宣扬，是我明教不计前嫌，救了峨嵋派。”本副教主的话，你的，懂？
　　韦一笑反应稍慢半拍，彭莹玉了悟，忙应是。杨不悔只道：“别担心，郡主和将军十分好客的，我没事。”
　　韦一笑瞥见范瑶也跟在她身后，心下略略放松，一言不发地下船去了。宋青书想要说什么，被莫声谷扯住了袖子。一行人刚刚下船，舢板当即被抽回，拉起船锚，离开了码头。他们四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不悔与那少女回船舱去了。
　　“魔教就是魔教，现在又和鞑子朝廷勾搭起来。”这是丁敏君在阴阳怪气。
　　彭莹玉身子一扑，落在丁敏君面前。众人还没回过神，就听啪啪啪啪几声脆响，就见丁敏君双颊已经肿起老高，像嘴里塞了两个馒头。
　　“你……”丁敏君口齿不清地说。
　　彭莹玉仅存的瞎眼闪出阴测测的光：“副教主吩咐了，下了船，先赏峨眉派长舌妇丁敏君十个耳光。再听到有什么胡言乱语，说多少字，打两倍耳光！”

　　☆、第十三章

　　算来同行的人中，莫声谷与彭莹玉是一辈人。他道：“彭大师，这不好吧。”
　　彭莹玉瞥他：“我这瞎眼，便是这丑八怪所赐。当初……”他本想说正是丁敏君说出纪晓芙生下杨不悔一事，逼得纪晓芙无从立足，想想作罢。他冲韦一笑道：“蝠王，现在人也救了，事也完了。咱们明教就别在这里讨人的嫌了。”
　　宋青书忙道：“二位前辈……”韦一笑哪里肯听，一甩手，奔足远去。彭莹玉也是大步离开，留下宋青书与莫声谷两人与七位峨眉弟子，面面相觑。
　　宋青书心头突生一股怅然。一路与杨不悔行来，她脸上仿佛从来不见什么哀愁，总是笑嘻嘻的。再难的事，不过一皱眉便想出了好主意。她身为副教主，大可以任意指使韦一笑和彭莹玉，这两人都不会反驳什么。但每件事，她都会身先士卒。这次，自己也是大意了……
　　“宋少侠，宋少侠……”
　　周芷若在唤他。
　　宋青书回过神，勉强一笑：“周姑娘。”
　　“我们，要不要去救杨姑娘？”周芷若微蹙眉头，“杨姑娘为了救我们峨嵋派，身陷囚牢。我们峨嵋派知恩图报，也不是欺软怕硬之辈。烦请宋少侠引荐一二，芷若愿只身犯险，救出杨姑娘。”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堕灭绝师太的气势。莫声谷想了想，对众人道：“不如诸位先随我等去武当山。前些日子武当山差点被鞑子覆灭，幸亏有明教张无忌教主，师父才没有危险。眼下的江湖，怕是只有武当派是安宁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丁敏君刚刚出了大丑，不敢说话。贝锦仪征求了各位师妹的意见，点头应下：“多谢七侠。”
　　要离开汉阳，前往武当。宋青书停下步子，往江面望去。大船虽大，但已驶出老长一段，快要小得看不清。莫声谷催促：“青书，快走，早些去告知张教主，好营救杨姑娘。”
　　宋青书忽然拔足狂奔，往附近的小山头奔去。小山包上看得再远，也只能看清船上的桅杆，鼓动的白帆，一个人也看不见。
　　杨不悔，你等着，我会来救你的。
　　杨逍知道女儿甘愿为质的消息时，已经是过去了大半天。震怒之下，一掌拍碎了手边的木桌。
　　“不悔太任性了！”杨逍气极，“不行，我要去大都救他！”
　　殷天正拦下了他：“杨逍，你冷静点！你现在要怎么救？冲去送死吗？”
　　韦一笑说：“范右使也在船上。冲你们二人的交情，他怎么都要帮你女儿。”
　　张无忌也劝：“杨左使，不悔妹妹天生聪慧，她一定会没事的。风字门已经出动，一定会随时打探消息的。何况，不久后我等在淮北蝴蝶谷聚义，杨左使你不是一直要去蝴蝶谷祭拜纪姑姑吗？”
　　众人又是一番苦劝，杨逍这才按捺下即刻冲往大都的心思。不过对宋青书，他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宋青书心头有愧，只闷着头向父亲请教太极剑术、拳法，盼功夫大进，能早些能救下杨不悔。
　　次日，张无忌等要前往淮北，宋青书也去送行。两人依旧是话不多，连幼时相处的情形也记不得多少，颇有些尴尬。宋青书忽然道：“不知道杨姑娘现在好吗？”
　　“宋师哥且放心，不悔妹妹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张无忌道：“已经派人前去沿途打听，也派了人在大都码头日夜监视。定会救下不悔妹妹。”
　　两个人同时一叹，想起一个问题：杨不悔现在到底怎样了。
　　杨不悔的日子过得挺惬意的。每日与赵敏同吃同住，睡在赵敏床边，只用四扇屏风隔开。赵敏吃什么，她也吃什么，连穿得都差不多。赵敏笑问：“不知昆仑山上的饭菜，与船上的，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山上的要好吃得多，可新鲜了。”杨不悔瞬间切换到吃货模式，将曾经吃过的野味，一一细数来。赵敏听得意驰神往，笑道：“可真是好去处。”
　　杨不悔笑容不变：“是。”
　　“那既然如此好的日子，妹妹为何要犯上作乱？好好过日子的日子不好么？”
　　“我也想啊。”杨不悔叹气，“只是，一想着天底下还有更多的人在受苦，我便不忍心只让我一个人快活地过日子。”
　　敏敏郡主一定没学过思想政治，绝逼说不过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的思想学习的杨不悔。
　　“妹妹就那么确定，明教将建立一个人人能过好日子的天下？”赵敏笑道，言语中颇为不屑。
　　杨不悔道：“不是我说的，而是孔夫子早就说了，我们不过是努力让它实现而已。”虽然这四五百年还实现不了。
　　赵敏皱了皱好看的眉。这话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一时还不知怎么反驳。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们明教个个都是人才，为何不为朝廷效力呢？”
　　“你们蒙古人会听南人的建议吗？”杨不悔反问。
　　赵敏一怔。
　　杨不悔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蒙古、色目杀汉人，赔烧埋银即可。反之汉人必须抵命。想想，我汉人的命，可真是便宜。”
　　赵敏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目光泛着深沉。半晌，才幽幽一叹：“若妹妹信得过我，大可将你明教的愿望告诉我，我代为上达天听。”
　　“赵姐姐是巾帼英豪，家世好，生得美，本领高。可是，我也听说，朝廷里，对姐姐这般能干的女子非议甚多。”杨不悔放下茶盏，笑吟吟道：“还不如我明教，推举教主副教主什么的，一不看年龄二不问男女，有德有能者居之。要是姐姐入我明教，我这副教主之位定要让贤才行。”
　　赵敏双眸眨了眨，脸上飞来两朵红霞，掩口笑道：“妹妹可真爱说笑。”
　　这是想到了谁？张无忌么？
　　杨不悔笑笑，转头看看窗外天色，道：“又该送饭了。”
　　赵敏知她意思，传令下去，备好饭菜，命人一路护送着去一间船舱。这护送的，不是别人，正是苦头陀。
　　杨不悔提着食盒，哼着已经忘了名字的曲子，随意散漫地走在甲板上，似闲庭信步，连王保保负手站在前面，也只是笑嘻嘻地打个招呼。
　　“少将军，您亲自来散步啊？”
　　王保保真的摸不清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那日她孤身走到甲板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士兵衣裳，偏让人感觉她一身的气度，让人没办法忽视。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君之患，不在明教。”
　　是了。父亲在朝堂上举步维艰，顶着汝阳王、太尉的名头，前有攻击后有诬陷，装出贪花好色的模样也是让皇帝放心。她怎么知道的？
　　“杨副教主。”王保保矜持一点头。杨不悔丝毫没觉着被冒犯一般，依旧哼着古怪的小调，往最大，也是看守最严密的船舱走去。
　　那里，关着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
　　杨不悔做人质的第一天就提出要亲自给灭绝师太送饭。她说：“家母曾拜在灭绝师太门下。虽然早已过世，我还是得替母亲尽个孝道。”
　　第一次、第二次，王保保还要跟着。可见灭绝师太对杨不悔根本就是不理不睬，杨不悔说了许多其母生前的事，灭绝师太眼皮都不抬一下。之后，每次她去送饭，都是苦头陀盯着。苦头陀功夫之高，小丫头根本没办法做小东西，她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自己耳里。
　　“师太呀，我来看你咯。”杨不悔走到灭绝师太面前，轻轻放下食盒。
　　苦头陀，也就是范遥，找个角落不声不响地站着。杨不悔没理会灭绝师太的冷脸，打开食盒，将菜一一摆放在桌上。
　　“船上嘛，吃的东西不多，师太多包涵啊。”
　　“来，尝一尝呗。这油焖笋子肯定不如峨嵋山上的笋子可口，好歹有个味儿。”
　　“师太茹素，这菜里呀，一丁点的油花都没。我娘做的菜也很清淡，我到了昆仑山才知道，烤串是多么美味。可惜师太在昆仑山待的时间太短了，要不然可以多吃些好东西。”
　　灭绝师太终于睁开了眼：“晓芙怎么会有你这样正邪不分的女儿？”
　　杨不悔终于停下了叽呱叽呱的说话，扬眉：“我也奇怪呢。我娘怎么会有杀死自己徒弟的师父。”
　　“那是她正邪不分……”
　　“切。您老人家倒是正派，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是杀了元兵，还是反了朝廷？你峨嵋派的寺田倒是很多嘛，你别告诉我都是你老人家自己开垦的。我明教自种自吃，比起骨气来，还是比你峨嵋多那么一丢丢！”
　　这话里的破绽太多，但灭绝师太从来自持身份，不与小辈计较，只冷冷哼一声。
　　杨不悔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敛去，冷冷道：“你那一掌劈到我娘头顶上之前，我娘到底说了什么？”
　　灭绝师太不答。
　　“呵呵，老尼姑，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你还想不想要了？”
　　灭绝师太双眼大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杨不悔耸耸肩：“本来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
　　见杨不悔似笑非笑，不知其言真假，灭绝师太一时心神大乱，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一眼瞥见苦头陀立在墙角，指着他道：“你不怕被他听见？”
　　“这个么，呵呵，”杨不悔笑道，“不劳师太费心。”赵敏和王保保拿了剑，刀还在谢逊手里，怕毛。范遥还是明教的人，就是让他来保护我的。
　　灭绝师太平复了呼吸，看了杨不悔一眼，才道：“她没有说什么。”
　　没有么？真的假的？杨不悔盯着灭绝师太的脸，想找出一丝破绽。可惜，她面上挂着一层寒霜，看不出神色。
　　“师太最好再想想。”杨不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最好早些想起来。我现在与郡主住一个房间，万一说梦话，不小心露了嘴，就不太好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本来还想请范右使帮忙，用其他方法一下……想象一下，画面太美不敢看。
　　“苦大师，劳烦你帮我还一下。”杨不悔大大方方地递去，食盒“我想在甲板上站一会。”
　　苦头陀接过食盒，闷声站着不说话。杨不悔随意地船上踱来踱去，任凭江风吹起她的裙摆。苦头陀离开了，还有玄冥二老盯着，她翻不出也没办法翻出花样。看着岸边点点炊烟，她想，在江上已经航行了将近十天了，不知道爹爹有什么安排没呢？宋青书想必与周姑娘好得蜜里调油吧？教她那些泡妞的办法，不知道用上没？
　　一阵缓缓的脚步声从船头踱来，停在她身边。能有这等威严的步子的，除了王保保还有谁？
　　“你看起来挺享受的。”半晌，王保保淡淡开口。
　　江船上的日子其实非常枯燥。每天和赵敏聊天，就是互相洗脑的过程，你洗我一尺，我洗你一丈。赵敏身为朝廷郡主，抗洗脑指数挺高。王保保就更别说了，在绝对实力面前，闭嘴是最明智的。
　　“其实呢，我一个女孩子，也不太喜欢造反的日子。”打打杀杀的，太麻烦，安静地做个美女不好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既来之则安之，要做顺风的猪，不当邮政呃，不当逆水的舟。”
　　“顺风？逆水？”王保保冷笑，“听着有趣，满口胡言。”
　　杨不悔耸肩，抬手理了理被江风吹乱的头发:“说了你也不懂。”两个世界的人，谈什么心，不尴尬么。
　　王保保没有搭话，转头看她，目光深沉。杨不悔嫌累，挥挥手走了，丝毫不理会胶着在后背上的目光。
　　对她而言，每天最开心的时刻，是欺负灭绝师太。灭绝师太听她叽里咕噜，开始还有神色波动，后来全然波澜不惊。杨不悔好生没趣。
　　最终到了最后一天，杨不悔说了一句“明天就要到大都了”后，正要走，灭绝主动开了口。
　　“当年，我也是万般心痛……”
　　杨不悔已经触到门的手顿住了。
　　“晓芙是我最心爱的弟子。她堕入魔道，我怎么不心痛……”
　　杨不悔转身，冷冷地看她，一言不发。
　　“我说了很久，她只是摇头，不肯去杀杨逍那个魔头。所以，我只有忍痛杀她。就在我要拍下掌去时，她忽而抬头，对我说话，还对我笑……”
　　灭绝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说了什么？”
　　“一个制什么……就记得她的笑很美。”灭绝师太陷入恍惚地回忆，“我还是劈下去了。她一声不吭就倒……血，我沾了我徒弟的血……”
　　不好！灭绝这是要墮魔障！杨不悔一步冲上去，一掌拍到灭绝师太的百汇穴。力道正好，不轻不重，灭绝师太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
　　“我……你……”
　　从“制心止”到“观心止”，正是九阴真经里摄魂大法的这部分。杨不悔从纪晓芙房间里找到的九阴真经里，这部分恰恰是完好无损的。
　　纪晓芙修习过九阴真经！
　　她用摄魂大法骗过了灭绝、张无忌，甚至年幼的她！
　　她有可能还活着！
　　如海浪一般的喜悦将杨不悔全身笼罩，分不清是江水在拍打着船，还是自己站不稳脚。她抑住满心的激动，缓缓地说:“师太，你会没事的。”
　　走到门前，杨不悔回头，看着灭绝师太有些憔悴但仍坚毅不屈的脸，她满心刻薄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咬咬牙，转身一拉门，刺眼的阳光倾泻了她全身，杨不悔眼睛像被千万根针刺中一般，又痛又痒，想要流泪。她刚刚迈出舱门，灭绝师太的声音幽幽传来:“孩子，你不懂。”
　　是，我真的有太多的事不懂。现在，我只想找到我的母亲。
　　晚上临睡前，赵敏的声音从屏风另一侧幽幽传来:“妹妹今天仿佛不太高兴？”
　　“是。”杨不悔盯着头顶的舱顶，毫无睡意，“我想我娘了。”
　　赵敏来了兴趣:“你母亲是峨嵋派弟子吗？听说杨左使人品才学都是上品，真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我明教上下，多的是痴情人。”想举例，发现只有光明左右使是最好的。殷野王那种纳妾不断的，铁定是基因突变。于是杨不悔含糊道:“无忌哥哥也是这样的。”
　　赵敏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再不言语了。
　　仿佛把天给聊死了。杨不悔对着黑暗吐吐舌头，继续想心事。明日就要下船，赵敏和王保保会怎么处理自己呢？免费赠送一包十香软筋散？
　　还真是麻烦。
　　范遥也不给点提示，就这么闷声不吭的。难道这浓眉大眼的，真的背叛了革命？他们会把自己怎么样？游街？砍头？但愿不要凌迟，可疼。
　　说不忐忑是假的。次日一睁眼，她就发现赵敏已不在船舱里。服侍她的，都是陌生的侍女。
　　尼玛敢下药！
　　“请换衣。”
　　床上铺着衣裳，都亵衣到外袍，一个不差。杨不悔抬手制止了她们想要帮自己换衣裳的动作，缓缓地脱下每一件衣裳，再慢条斯理地穿上，最后蒙上一张面纱，连眼睛都被遮住，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就算有人在偷看，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镇定一些，日后谁想起来，最好也写上一笔，女匪首杨不悔谈笑自若，慷慨赴死。
　　一出舱门，眼前的景象还真出乎她的意料。
　　甲板上齐刷刷站着九组人，标配是中间一个女子，身材高矮与自己差不多，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裳。每个人有两名侍女，也是与杨不悔身边侍女穿着同样的衣裙。晃眼一看，还以为是谁按下Ctrl+C后，手指抽风，按下了七八个Ctrl+V。
　　多么简单粗暴的计策，但是，最有用。
　　明教想来救自己，首先目标就有那么多个，弄错了，不仅救不出人，还暴露明教在大都的暗桩。
　　好好好！真是厉害佩服！让她来想，最多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走在下船的木板上，杨不悔被两位侍女紧紧扶住，多余的动作都没办法做。下船后，每组人上一个轿子。那轿子能容五人，宽阔得很。杨不悔坐在最中间，两名侍女看着她，寸步难逃。方才她已经试过了，这两位女子都身怀绝技，偷袭还有几分把握，可是杨不悔身上，一枚可用的暗器都没有。
　　这可真是没有办法了。
　　她往纱窗外看去，街景模糊，人头攒动。杨不悔正要凑得近一些，左边的侍女拦住了她。
　　埋伏在码头各处的明教暗桩们，一直在等杨逍下令救人。等了许久，才等来命令——行动取消。

　　☆、第十三章

　　离着码头不远的酒肆里，宋青书有些激动，质问杨逍:“杨左使，他们安排了十队人马又怕什么？闯进轿子看一眼，不是立刻撤，不就行了？”
　　房间里，除了明教几位高手，还有宋青书、周芷若和小昭。宋青书是执意要来救杨不悔，周芷若是要报答杨姑娘救命之恩，兼以救灭绝师太。小昭眼里只有一个张无忌，所以都跟来了。
　　“你确定能撤？”杨逍反问。怕就怕对方诡计多端，就等着自投罗网。那个赵姑娘的鬼点子层出不穷，她摆明车马告诉明教，这就是圈套，你来还是不来？
　　韦一笑也抱怨:“范遥也是，连个消息也不递。”
　　“他应当也是不知道。”杨逍叹气，焦急而沉重地在房间里踱步，“说明赵姑娘想这个办法，是瞒着人的。”
　　宋青书沮丧地坐下，握紧了剑。杨不悔行踪不明，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救出她？
　　杨逍长叹一口气:“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
　　众人正待追问时，探子来报。原来，那十顶轿子，各自在大都城里绕了不少路，最后都在同一时间到了万安寺。
　　“走，去万安寺！”
　　这些日子，杨逍已经打听出，被赵敏抓住的崆峒派、华山派、少林派等门派，都是囚禁在万安寺里。现在，他们也要把杨不悔关在里面吗？
　　刚到万安寺，韦一笑突然挡住其余人的步子。众人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苦头陀与其他一干高手一道，正急匆匆走进万安寺正门。
　　“就是他。”韦一笑低声说。
　　其他人倒罢了，杨逍却是啊了一声，万分惊讶。虽然韦一笑说范遥毁了容，但是没想到毁得如此之狠，过去的痕迹半分没见到。
　　范遥的步子顿了顿，没回头。万安寺里，发生了更重要紧急的事。
　　杨不悔失踪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他真是惊讶到了难以用语言形容。赵敏这个瞒天过海的计策，连他都瞒着。到了下船的时候他才知晓，打探已经来不及，只得与玄冥二老、阿三等人一同离开。还没到汝阳王府，王保保急召，他们才知道这个消息。
　　这姑娘，不，是副教主心思深沉，行动有度，敢做敢为，不愧是杨逍的女儿。真是天佑我明教！
　　范遥故意留在最后，迈进万安寺山门前，手背在身后，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他的袍子很宽大，手势比得飞快，不留心的根本不会注意到。范遥知道，杨逍一定会看见。
　　在大雄宝殿里，赵敏正板着脸，坐在桌边喝茶。她再老成，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也露出几分焦躁。见所有人都在等她，她才下令:“万安寺，搜！”
　　杨不悔到底藏在哪里？
　　一整个白天，万安寺里高度戒备。王府网罗的武林高手一遍又一遍地搜索，连房梁上能藏人的角落都查看了个仔细，遇着实在不能钻进去的小洞，连□□都往里射了个遍，听见箭头刺穿木头的笃笃笃的声音，才肯放心离开。如是这般，一个活生生的少女，依旧没有踪影。
　　入夜时分，万安寺外传来一阵聒噪声。自有王府的侍卫跑去查看，寺内依旧是众高手把持着，丝毫没收影响。
　　明教众人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潜进去寻人，但是，万安寺森严得远超乎意料，他们只得在街角隐蔽处等着。杨逍心里发急，连脸上都带出几分颜色。张无忌等人一筹莫展。正是焦急心慌的时候，宋青书远远看见一人从墙上闪了一下，古怪的装扮和面容，让他一下子振奋起来。他丢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没了踪影。
　　忧心如火，焦心似焚。没想到，没到半个时辰，宋青书便回来了。见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时，杨逍差点一个跟斗栽倒在地。
　　张无忌抢先上前，想接过宋青书怀里的人。宋青书侧身闪避了一下，道：“回去。”
　　宋青书已经脱下了袍子，罩在怀中少女的身上、脸上，只露出纤细的身形。杨逍不放心，一叠声地追问：“是不是不悔？”
　　“是。”宋青书点头，微微避开杨逍的眼，咬牙切齿道：“我们回去再说。”
　　杨逍直觉定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此地危险，不好多问，一群人只得匆匆往客栈赶。宋青书将杨不悔轻轻放在床上，再轻轻盖好被子。惨惨的白月光下，杨不悔兀自沉睡，黑发披散在她脸侧，衬得脸庞与月光一般，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仿佛是在沉睡，只是肩头还在颤抖。
　　“说，出了什么事？”杨逍一把揪住宋青书的领子。宋青书还穿着中衣，场面十分尴尬。
　　宋青书低头，不敢看杨逍的眼。许久，才低声道：“我与范前辈在鹿杖客的房间里找到的不悔妹妹。那时她已经……”
　　杨逍伸手抓住他的肩头，止不住地问：“说！”
　　“我们进鹿杖客的房间时，不悔妹妹衣裳多处破损，缩在墙角，浑身发抖。鹿杖客躺在床上……睡着了……范前辈说，此人贪色奸诈，定然是他偷偷掳走不悔妹妹……”
　　屋中死一般的沉默。
　　杨逍的脸苍白一片，整个人失魂落魄，晃晃悠悠往外走。张无忌拦下他：“杨左使！”
　　“我去杀了他！”
　　在场的人回过神，拦的拦，拉的拉，张无忌又挡在杨逍面前。杨逍狂性大发，与众人动起手来，直至房间里一片狼藉，也止不住杨逍的怒火。
　　“杨前辈！”宋青书忽然拨开众人，径直跪在杨逍面前。众人一怔，听他一字一顿道：“晚辈愿意照顾不悔妹妹一生。请杨前辈成全。”
　　张无忌等人顿时说不出话，舌头像是结了冰一般，连动一动都觉得极费力。宋青书缓缓道：“请杨前辈成全。”
　　“呵呵，成全？”杨逍冷冷一笑，“我杨逍的女儿，不需要谁来可怜！”
　　宋青书不答，咬牙跪着。杨逍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宋青书的衣领:“滚！别让我见到你！”
　　眼见另一手便要拍到他胸口，张无忌冲上去分开杨逍:“杨伯伯你听我说……”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杨逍的手定格在半空，宋青书也是怔住。所有人转头，看见杨不悔披着被子，鬓发散乱，睡眼惺忪，困倦地快要睡过去一般。
　　“你们小点声啊，我睡觉呢。”杨不悔嘟嘟囔囔地说着，拖着步子，又回客房去了，像个没事人似的。
　　她这是有事还是没事？众人都糊涂了。杨逍更甚，想抓着女儿看个清楚明白，又怕扰了女儿的清梦。
　　韦一笑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副教主真是……”想了半天，想起杨不悔经常说了三个字，顺手一用:“……女汉子。”
　　杨逍剜他一眼。
　　陪伴着张无忌上大都的小昭上前道:“不如，我来照顾小姐。请公子并左使蝠王宋公子先去休息。”
　　杨逍再是揪心，也不能立刻把杨不悔叫醒，只得勉强同意。正要回房，宋青书叫住了他。
　　“杨前辈。”宋青书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抱住的东西，双手捧着递给杨逍，“这是范前辈匆忙之中交给晚辈的。他说是不悔妹妹在船上交给他的，想来是极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托晚辈一定交给杨前辈。”
　　这是什么？杨逍接过，份量甚轻。宋青书又低声道:“看这东西的大小，仿佛是不悔妹妹从汉阳纪家拿到的东西。”
　　纪家？杨逍神色一凝，往袖子里一塞，对宋青书略略点头，对着女儿的房间看了好一阵，才踏步回房去了。
　　虽然一言不发，但已经比方才要杀了自己的态度好太多，宋青书心头大慰。张无忌劝他早些休息，小昭也进了杨不悔的房间，宋青书想了想，摇头:“我今天就在这里值夜。”
　　张无忌看宋青书在房间门前盘腿坐下，抱剑养神。想起宋青书与杨不悔一路同行，也许已经互生了好感，不知为何，心头竟升起一丝惆怅。
　　第二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去探望还是假装不知道。所有人在各自房间里，耳朵竖得高，就怕漏了一丝半点的动静。
　　张无忌倒是起个大早，宋青书起得更早。不过宋青书很汗颜的是，他睁开眼时，杨逍已经候了多时，对刚刚睡醒的自己，送了一个不算太客气的眼神。
　　“吱呀”，门开了，三个人紧张地跳起来——
　　出来的是小昭。
　　怪的是，她看着三个人这般迟疑的神色，倒先咬一咬下唇。
　　杨逍的心蓦地沉下去。宋青书与张无忌对视一眼，就要往里冲。
　　小昭忙拦住他们:“公子，宋少侠，小姐她……”
　　“快说，她怎么了？”杨逍开口，止不住地急切和关心。
　　小昭低声说:“小姐还在睡……她说她要吃什么鸡……”
　　“什么鸡？是烤鸡还是叫花鸡？”韦一笑跳出来问，“我马上给她买。”
　　“啃的鸡。”小昭快要哭出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小姐她说了这一句又睡了，我……我不敢打扰她……”
　　“她说话的声音怎么样？嘶哑吗？”张无忌问。
　　“没有嘶哑，听着和平时一样。”
　　杨逍心中燃起希望。
　　“教主，不悔是不是没事？”此时的杨逍，并非闻名天下的光明左使。他只是平凡的父亲。
　　张无忌安慰他:“不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韦一笑已经飞奔出去，管他什么鸡，买回来就行。杨逍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屋，宋青书比他更紧张，就差一点便要推开门。
　　没多久，小昭又推门出来，对杨逍行礼:“左使，小姐醒了，想见你。”
　　杨逍几乎是以平生最快速度冲进房间里，一眼就看见靠着床头的杨不悔。她披着披风，脸色略带苍白，但双眸明亮有神，显然精神不差。
　　“不悔！”杨逍一把抱住女儿，“你这不孝女！”这才是活生生、平平安安的女儿，而不是副教主。杨逍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杨不悔一怔，很少见着杨逍这般情绪外露。她心口一酸，亦是抱住杨逍:“爹，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言语中还带走一丝小女儿的撒娇。
　　杨逍板起脸:“还敢有下次！”
　　“好好，没有下次。”杨不悔对天发誓，“就下下次。”
　　杨逍忍不住一笑，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杨不悔伸手抚平他眉角的皱纹:“爹，你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的。我还要找到娘呢，我等着娘和我们团聚。”
　　长舒一口气，杨逍坐下道：“说罢，你遇到了什么事？”
　　这可是很长很长的事，从哪里说起？杨不悔清清嗓子:“在汉阳，我去纪家转了一圈，拿了一个东西。”
　　“这就是从纪家拿到的？”杨逍摸出破损泛黄的小册子，“这是什么？像是武功秘籍。”
　　像？杨不悔扶额，本来就是好不好。不过这小册子又没写上“九阴真经”这四个字，难怪连杨逍都不认识。
　　“爹，你知道第一次华山论剑吗？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在华山比拼武功高下，争夺一本……”
　　杨逍悚然变色，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九阴真经。
　　杨不悔默默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说是以前开会时无聊，背了两句吧？她翻开册子的第一页，指着第一句话说:“是娘告诉我的。”
　　杨逍目光凝重，听杨不悔道:“我开始以为峨嵋派的关系……”百年前郭靖大侠曾练过九阴真经，郭襄是他的小女儿，也许峨嵋派由此传承。但是，灭绝显然是不会九阴真经的。所以，这本九阴真经定然是其他途径流落到了纪家。
　　“爹，你看。”杨不悔翻开册子的最后几页，“这几页，笔力飘虚，好些字已经看不清了。爹，你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吗？”
　　杨逍摇头，便是不知道。
　　“我好像听我娘说过，”把这些事推到纪晓芙头上总是没错的，“黄药师的夫人冯蘅记忆超群，看过一遍的书都能背得。她便是用这种方法，背诵出了周伯通手里的九阴真经。后来，黄药师的弟子陈玄风梅超风盗走第一本九阴真经，黄夫人为了安慰黄药师，不顾怀着身孕，强行背诵，最终在生下黄蓉后撒手人寰。再后来，杨康勾结欧阳锋，在桃花岛上杀了郭靖的六位师父，岛上也是弄得乱七八糟。我想，这本书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谁偷偷拿走。这么百年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纪家。”
　　杨逍想了想，抬手就敲了女儿的头。
　　“喂，爹，你做什么，很疼的！”杨不悔抗议。
　　“黄岛主、郭大侠这些都是先辈，你怎么直呼其名？”
　　麻痹包括我自己，不过是三本书里的一个人物！叫名字怎么了？我还叫绰号呢！杨不悔老老实实低头：“是，以后不敢了。”
　　“继续。”
　　“我觉得很蹊跷的是，为什么纪家人也不知道九阴真经的存在？不仅没有珍藏，而是被娘藏在旧居里，明珠蒙尘。”
　　“藏？”杨逍抓住一个关键字，“是你娘藏的？”
　　杨不悔点头:“对。那小院的布局朝向，与我小时候住过的一模一样。娘会把糖藏在床柱里。我每次都去偷吃，娘其实知道总是不说。我想，她就是暗示我，在纪家的旧居，同样的地方，藏着东西。”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东西。
　　“你从小就会偷吃糖？”杨逍皱眉道。
　　卧槽杨左使你关注一下重点好吗？杨不悔突然觉得心好累。
　　“好好，继续说。”看出女儿对偷吃糖一事有抵触，杨逍催促。
　　“我就用摄魂大法，先是迷惑了两个侍女，其中一个与我换了衣裳。只要人数不出错，他们就会掉以轻心。侍女们离开的很短的时间，就是机会。”
　　“至于鹿杖客……他本就好色，我不过是故计重施。但是他内力太深厚，我差点就着了道。好在最后，老色鬼还是中了摄魂大法，自己滚去床上了。要不是宋青书和范伯伯及时把我救出，我连走的力气都没有。”
　　杨逍见女儿神情平和，不似有所隐瞒，但又担心女儿是强颜欢笑安慰自己，反而不好问得更细，便道:“你……教主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我们就好。”
　　“那个爹……”杨不悔忽然问，“宋青书呢？”
　　“没礼貌！”杨逍弹了她的额头，“叫宋少侠。”
　　杨不悔抱着头，叫:“名字不是让人叫的吗？公子来少侠去的，好烦。”依稀感觉是他先将自己拥在怀里，再把自己抱走的，胸膛很温暖，还想再借一次，嗯，不还了。
　　“你还说！”杨逍板起脸，“昨天他向我求娶你！”
　　“噗！”杨不悔不厚道地喷了。宋青书不是喜欢周芷若么？什么时候移情别恋的？妈呀和周芷若抢男人是死路一条啊。
　　太惊悚了这个武侠世界！妈妈我要回家！
　　杨逍伸手翻了翻九阴真经，沉吟道:“这秘籍……你练着吧。”
　　杨不悔说不上心底是个什么感触。最开始她也想过练一下，但是一想到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的法子，就不寒而栗。没想到，自己的武侠之路如此的起伏。但是，她练九阴真经，不会改变故事走向吗？
　　“爹，这个好难的。”杨不悔故意撒娇，“你看得懂，你练。”
　　“傻丫头，当初背着石头在昆仑山上跑步的时候怎么对我说的？”杨逍摸摸女儿的头，“这世道，你变强一分，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不悔，莫非你想一辈子躲在爹爹身后？”
　　这话是她当年说给杨逍听的。现在又听到一遍，个中滋味分外不同。
　　“好，我练！”杨不悔思考良久，抬头道，“变强总比变弱好。”我来过，我强大过，就是最大的足迹。
　　杨逍笑:“好。教主他们想必也等得急了。他来给你把脉。那个，宋……宋青书也在外面等着。”
　　之后的事，相对比较简单。张无忌第一个冲进来，给杨不悔把脉。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悔妹妹身体没事。”
　　韦一笑送了一堆各种各样的鸡，香气四溢，杨不悔一见差点翻白眼晕过去。我要的是肯德基，不是油腻腻的、啃成坑的鸡！ 
　　宋青书站在一旁，神色明显松快了不少，看着杨不悔的目光好生灼热。杨不悔十分不习惯，还有九十分是不开心。
　　副教主不开心了，就有人得倒霉。杨不悔双手撑着下巴，笑问宋青书：“宋少侠，听说昨天，你向我爹下跪求婚？”
　　在旁边熬药的小昭差点一头栽倒。
　　宋青书大窘：“我不是……我是诚心……求娶……”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对我爹是真心的。”杨不悔言辞恳切，神色真诚，“放心，我会祝福你们的。”
　　宋青书脸红如炭烧，落荒而逃，杨不悔趴在桌上，闷声笑个不停。小昭忍不住道：“小姐，你又欺负宋少侠。”
　　“一般人我还不欺负呢。”杨不悔调着张无忌开的安神药，“求婚直接找我啊，我一定点……那个，峨眉派的周姑娘呢？”差点说漏嘴，好险。

　　☆、第十四章

　　“她本来是与我们一道来的大都，不过前两日峨眉派其他人也赶来了，说是要一起去救她们师父。所以周姑娘就搬去了。”
　　峨眉派的其他人？丁敏君？看来，彭和尚送她的耳光还不够。不过，金花婆婆应当快要出现了吧。
　　杨不悔漫不经心道：“小昭，龙王是不是也到了大都？”
　　小昭的肩头抖了一下：“啊？是吗？我……我不知道……”
　　杨不悔一直很好奇，紫衫龙王用什么方法与小昭联系的。难道又是曾经用过的那招？没见小昭独自去什么地方，她是怎么回消息的？
　　再想想，下面的剧情越来越紧张。灭绝师太之死，四美同舟，刀剑齐失，濠州抢婚，武当内乱，屠狮大会。没一个是省心的。
　　最重要的，是要阻止刀剑齐失。也就是说，阻止周芷若拿到九阴真经和武穆兵法。但是，就凭自己，可能吗？虽然是明教的副教主，但是张无忌要抽起风，谁能阻拦？
　　如果金花婆婆没有抓走周芷若就好了……杨不悔抓起笔，在纸上开始推演起来。不行，就算周芷若没被抓，她为了屠龙刀也要跟着张无忌的。哦，不知道这几天张无忌见了美美的郡主没有，有没有允诺借屠龙刀一观的要求？就算劝小昭不去……波斯三使谁来对付？
　　杨不悔越想越乱，越想越烦，一阵乱推，桌上的笔墨纸砚撒了一地。宋青书正好推门进来，见状一愣，问:“不悔妹妹，你不舒服？”
　　“不是，是烦。”摊上个猪队友，人生真是灰暗。她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问:“宋少侠有什么事？”
　　“外面日头不烈，想问问不悔妹妹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杨不悔撑起脑袋:“宋少侠，你干嘛学无忌哥哥这样叫我？”本副教主和你好像不太熟。
　　宋青书:“只是觉得，叫副教主太见外。”
　　见外么？好吧，矜持一点不是坏事。杨不悔想拒绝，可是少侠没有少侠气质的青涩样子还是有些不忍拒绝。
　　“好吧，就随意走走，闷着也容易胡思乱想。”杨不悔刚刚跳起来，宋青书就已经帮她娴熟地披上披风，系上带子，极尽温柔，眼神却半分都不敢对上杨不悔。
　　咦，这种套路仿佛有点熟悉。
　　“走吧。”宋青书对杨不悔淡淡一笑。
　　不知怎么地，杨不悔心思蓦地一动，偏头浅浅地一笑。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缠绕在两人之间。
　　整个客栈都被明教包下来，随意走两步还是安全的。赵敏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已经跑路的消息，就是不知道范遥怎么安排的。
　　大都今日夕阳正好，杨逍等人这几天都忙着万安寺救人，此刻都不在客栈里，锐金旗暗中护卫。杨不悔眯着眼，远远地看勾了一道金边的大都城墙，轻轻叹气。
　　“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件事。”宋青书低声道。
　　杨不悔转头看他:“嗯？”
　　“当初，在昆仑山下，你为什么要抓我？”
　　这是萦绕在宋青书心头的一个疑问。在当时，杨不悔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难道就是让韦一笑带走张无忌和那个丑陋的少女？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杨不悔笑。
　　宋青书的脸居然又红了。
　　杨不悔暗暗忏悔，调戏纯情少男这种事简直越玩越顺手，要是真的被求婚，可就麻烦了。明教副教主嫁武当三代，是最好的洗白办法。天鹰教当年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好吧，实话告诉你吧。你是名门正派弟子，有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比从我们口里说出，更有信服力。”这个回答满意吧。
　　宋青书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是失落或者本应如此，都说不出。他轻叹一声:“是我想多了……”
　　杨不悔却没听见他这话，看着天色既暗，她便提议:“出去走走如何？我到大都这么些日子，还没见过人情风景。宋少侠可以陪我一陪吗？”
　　宋青书笑着同意了。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听听市井俚语，看看沿街风光，别有一番感触。想起天下正在大乱，此处依旧是温柔富贵乡，不由得有些感慨。
　　“武当派以道家立身，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宋少侠。不知宋少侠可否解惑？”杨不悔突然开口。
　　“不如，不悔妹妹不要称呼我宋少侠，我听着不太习惯。”宋青书道。
　　杨不悔略惊讶:“那叫什么？”青书哥哥？太亲昵了吧。
　　“呃……”明教众人对他，也是各有各的叫法。宋少侠，青书兄弟，小宋，杨逍还叫他“那个谁”……
　　“就像你叫无忌那样，如何？”
　　无忌哥哥？青书哥哥？杨不悔正想拒绝，宋青书道:“就当是我救你出来的谢礼。”
　　呃……好像自己也不吃亏，成交。杨不悔大方笑了笑，歪头道:“青书哥哥。”
　　宋青书笑，眉清目秀真是好看。他拱手道:“不悔妹妹有话请讲。”
　　两人一来一往地，对视一眼，突然笑起来。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突然打破了。杨不悔唇边的笑意，真了许多，她低下头，淡淡地问。
　　“若你知道，十年后有个人定会杀你，但他现在并没有杀人之心，并且于天下有大功劳。你会现在就杀了他吗？”
　　这是杨不悔最担心的问题。朱元璋杀功臣是毫不手软的，更别说对待明教这些人。虽然打天下时称兄道弟，登基后亮出屠刀的，不止朱元璋一个。但是，若杀了朱元璋，没人送当今皇帝一个“顺”字，她这良心上，还真是过不去。问宋青书，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本来计划是问张三丰，老人家人老成精见多识广，办法应当多。可是眼下，这事拖不得了，只有拉着宋青书问一问了。
　　宋青书很认真地想了想，便道:“不悔妹妹觉得该杀，那定是十恶不赦之徒。若不悔妹妹不好下手，便由青书代劳，青书绝无怨言。”
　　这……简直是男朋友标准回答。语气满分，态度满分，连备选方案都提出来了。杨不悔简直想给他跪。
　　“其实，我就是有些迟疑……毕竟那人，可能有功于天下……若为我一人，害千万人被煎熬受苦，我也，良心难安。”
　　宋青书道:“若是我四叔在就好了。四叔智谋百出，一定能想到周全的法子。”
　　远在武当的张松溪打了大大的喷嚏。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着，漫无目的，只是轻轻松松的闲聊。杨不悔突然想，若是一辈子就与他这么走着，想来也是不错的。岂料，走到一处小酒馆时，宋青书忽然“咦”了一声:“无忌兄弟！”
　　杨不悔伸头一看。小酒馆里，两人对坐。一个是张无忌，一个是赵敏，酒馆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熟人——苦头陀范遥。
　　这是哪出？
　　杨不悔脑子一转就想到了，赵敏夜会张无忌。
　　不对，这天……仿佛有大事发生……杨不悔倒吸冷气。不好，今天晚上是明教众人强攻万安寺几派的日子。
　　杨不悔正想快步离开，去万安寺帮个忙也好，忽然听赵敏说:“借屠龙刀一观，只借一个时辰。”
　　套路啊都是套路！一借一还不得见两次面？何况，去冰火岛这么长时间，生米都可以煮成熟饭了！想也没想，杨不悔当即掀起布帘，笑嘻嘻地走过去:“好巧，无忌哥哥，赵敏姐姐，你们都在啊。”
　　赵敏甫见着杨不悔，脸色一顿，倏尔换上一副笑脸:“不悔妹妹可是大好了？姐姐最近事多，还没来得及备礼物来探望。”
　　“好多了。姐姐安排的人刚刚把我送回来，我就惹了风寒，可难受了。幸亏无忌哥哥医术高，否则现在还起不来床。”
　　杨不悔大摇大摆地往张无忌身边一坐，宋青书与她心有灵犀，坐到他另一侧:“无忌兄弟。”
　　杨不悔宋青书同时出现，张无忌就算同意，也不好说出来。杨不悔笑嘻嘻地向赵敏问长问短，仿佛真心感谢赵敏一路的照顾。赵敏脸上不见异色，与杨不悔和蔼地说话聊天。
　　趁两个少女说话，宋青书一攀张无忌的肩:“无忌兄弟，太极剑有个招式我没太明白，劳烦你指点一二。”不由分说，架起张无忌便走。
　　酒馆一空，赵敏脸上的笑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杨副教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下郡主，屠龙刀是谢狮王的所有物，无忌哥哥虽然是他的义子，但也不能随便许诺。要是应诺了又做不到，岂不是惹郡主耻笑？”杨不悔也是义正言辞。
　　赵敏眼珠一转:“妹妹与宋少侠一同游玩，令尊知道吗？”
　　郡主你好卑鄙，竟然威胁告诉家长。杨不悔笑:“我和宋少侠怎么游玩，我爹都知道。倒是郡主夜会我明教教主，令尊令兄知道吗？”
　　告家长，我也会。
　　赵敏的脸色刷一下白了，眼中浮现哀凄之色。爱上一个要造反的人，我也很为难。
　　“郡主姐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是，是每天都有，你有何必勉强？”
　　赵敏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偏要勉强！”说这话时，满脸的倔强之色。
　　“如果无忌哥哥不愿意呢？”
　　“他不愿意，与我何干？抢了人，迟早心也是我的。”这番宣言说得真是豪气万丈？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杨不悔见赵敏十分警觉，便微微一笑:“愿郡主姐姐得偿所愿。”
　　赵敏摸不清杨不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既然她没说不中听的话，那姑且听之任之。笑了笑，赵敏道:“那就，多谢副教主妹妹吉言。”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咦，那是什么？”小二无意间从窗边路过，奇道。
　　两人同时看去，万安寺方向已经显出了红光。赵敏一惊，转身就走。
　　杨不悔眼明手快，出手疾如闪电，点住了赵敏身上两处大穴，顺势扶着她坐下。赵敏色变:“副教主，请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请郡主姐姐在这里多待一会。”杨不悔笑盈盈地说，心中着实惊。九阴真经果然厉害，她只练了上卷中的易筋锻骨章，原有的功夫进展迅速。
　　赵敏冷笑道:“哦？”
　　“我们是反贼嘛。”杨不悔看出赵敏没有心思说话，索性开始打坐，默诵九阴真经。窗外呼喊声不短，夹着各色人等的声音，求救的，传消息的，哭喊的，什么都有。过了不知道多久，忽听赵敏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其实我真的羡慕妹妹，从小便与张公子相处。”
　　杨不悔不说话，她正在回想九阴真经中的语句。手里的这个版本太老旧，好些字迹看不清，还有虫蠹的印记。就算她誊抄一份，也不太敢随意揣测，只能跳着背。
　　“还有那位周姑娘，与张公子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
　　杨不悔终于停下思路，仍是没有睁开眼。这是要挑拨的节奏？
　　“郡主，男女之间，除了情情爱爱的东西，还有其他的感情。”本来想就此话题深入探讨一下，想到郡主也许还理解不到这么超前的东西，杨不悔轻描淡写地说:“我对无忌哥哥只有敬重和感激，别无他意。”
　　“那宋少侠呢？”
　　杨不悔终于舍得翻起眼皮了。见赵敏一脸的探寻，杨不悔本想找话来搪塞，却是忍不住笑起来，脸上也飞红一片。
　　“郡主姐姐，不要告诉他嘛。”杨不悔吃吃地笑，眉眼里终于浮现淡淡女儿家心思，“我不想他知道这事。”是，承认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难的，难的是以后的路。
　　拉近两个女孩子的最好办法，就是共享一个秘密。赵敏也笑:“好，我答应你。”
　　一个时辰过去了，喧闹声已渐渐消散，杨不悔知道事情已了。听得有人掀帘进来，杨不悔转头一看，颇有些惊讶。
　　来者竟然是王保保，身后还有一大群王府卫士。
　　这么快？赵敏身上安装了GPS吗？杨不悔眼明手快，瞬时闪到赵敏身后，短剑立刻架在她的脖子上:“郡主姐姐，对不住了。”
　　王保保沉沉地盯着杨不悔:“杨副教主，请放开舍妹。”
　　“不想放。”杨不悔一口回绝。
　　“不悔，你若从了我，我这世子妃的位置，就是你的。”
　　赵敏和杨不悔同时喷了。一言不合就表白，你们特穆尔家族真有遗传。
　　杨不悔摇头:“不了。不喜欢，不想要。”你家马上就要被“顺应天意”了，这种世子妃要来何用？
　　王保保目光一冷:“那么，就只好请副教主陪着舍妹，一道上黄泉路。”
　　“今儿我请郡主出来，是以明教副教主的身份，与郡主商量一些要事，不知犯了哪条律法，世子这么喊打喊杀的。”杨不悔问，顺道洗白一下赵敏。女主角还是得帮一把，万一她以后能帮忙呢？
　　王保保正要再说，小酒馆外突然响起一阵巨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当即挥手，下令众卫士立刻上前，必要抓住杨不悔，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杨不悔。她将赵敏一推，往后墙闪去。
　　她这是要做什么？王保保一狠心，正要命令格杀勿论，四年墙壁突然倒塌，激起尘土一片。模糊中，隐约见着一个人影冲来，抓起杨不悔，飞快地跑了。
　　待四周烟尘散尽，哪里还有杨不悔的影子？王保保气得恼怒非常，但见着妹妹无恙，也只好命令收兵回府。
　　来救杨不悔的是张无忌。张无忌满脸愧疚:“真对不起，让不悔妹妹身处险境。”为节约时间，他干脆背着杨不悔急匆匆往城外赶。
　　“没事的，别有下次就好了。”杨不悔本以为来人是宋青书，结果是张无忌。这反差也太大了。她想了想，主动提起其他的事:“怎么样，人救出来没有？”
　　“各个门派都救出来了，有惊无险。”
　　“峨嵋呢？”
　　张无忌说:“还好，周姑娘和宋师哥救出了灭绝师太。”
　　“周芷若？和宋青书？”杨不悔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这才多久，周芷若怎么又和宋青书混在一起了？
　　本副教主才承认对他有好感，宋青书就和周芷若联手，这不活生生的打脸吗？杨不悔只觉得胸口气血正在翻腾，差一点就要吐出来。
　　“不悔妹妹，你听我说。这几日你在养伤，发生了一些事。峨嵋派的师父们想去救灭绝师太，却都被抓起来，只有周姑娘侥幸逃脱……”
　　该！一定是丁敏君那长舌妇教唆的，不自量力。

　　☆、第十五章

　　“周姑娘向我们求救，所以今夜救人，她也来了。但是，师太听说是明教来救人，执意不肯离开。范右使手段用尽，她宁肯死也不跳万安寺。幸好宋师哥来了，说是武当救人，师太勉强同意。可惜，在坠楼时，她拼死也不肯受我的掌力，受了重伤。”
　　没当场死就是好事。
　　张无忌觑着杨不悔的脸，迟疑道:“还有，她说……”
　　杨不悔不耐烦地摆手:“她说什么跟我没关系。”她正在想一件事，马上就有另外一个人要出场了，这也是个奇葩。杨不悔扶额，本想找纪晓芙的，现在真是没有时间了。但是，明教这堆的事，真不能丢下不管。
　　“无忌哥哥，我们是往城外集合，我爹他们，都在吧？”
　　张无忌点头。
　　杨不悔道:“我刚刚从郡主那里听说了一些事，突然想到一个人……算了，人齐了我再告诉大家。”
　　原本的计划是，救了几个门派后，所有人分头撤离。正要分散开，杨不悔却喊住杨逍、范遥、韦一笑等人，说有要事商量。
　　“我长话短说。”杨不悔说，“我怀疑金花婆婆就是就是紫衫龙王。”
　　每当开会这种时候，小昭总是自觉离得远远的。我要有这么可爱懂事的女儿，舍得这么利用么？杨不悔在心里唾弃黛绮斯。
　　所有人俱是一惊！杨逍首先道:“不可能！”
　　“我是推测，因为我听赵敏说，金花婆婆近日从海外找到一个满是金发的瞎子，藏在她的灵蛇岛上。”
　　张无忌首先叫出一个字:“义……”剩下的字，被范遥掐住了。
　　“这里面，有两个可能。一是，金花婆婆找来的人不是谢狮王。另外一个就是，她找到了冰火岛，不知用什么办法让谢狮王跟她走。”杨不悔一边“分析”一边带节奏，“但是不论哪种可能，金花婆婆一定是认识谢狮王。第一种可能，她找人冒充谢狮王干嘛？如果是第二种可能，谢狮王凭什么跟她走？”
　　“所以，副教主怀疑，金花婆婆就是紫衫龙王黛绮斯？”范遥慢慢地问。
　　杨不悔点头:“金花婆婆与我明教的仇就是胡青牛不肯为银叶公公疗毒。但是，这事与谢狮王有什么关系？就算她怀疑是明教中人杀了银叶公公，任何人都有可能动手，就谢狮王不可能。那么，她为什么要找谢狮王？”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范遥脸上。可惜，范遥神色非常正常，没有一点波动。杨不悔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莫非范遥与银叶的死，真的没有关系？
　　但是眼下，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杨不悔继续道:“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扒开她的真面目。金花婆婆不是与灭绝师太有仇么？现在峨嵋派遭逢大难，金花婆婆一定会寻峨眉的晦气。我们只需要盯着峨眉就好了。哎，对了，宋青书人呢？”她佯装无意地问
　　韦一笑看她神色如常，道:“护送灭绝师太回峨眉去了。”
　　杨不悔闭上眼，把“我去年买了个表”这话吞进肚子里。睁开眼，她说:“他没事就好，不管他。现在，我能说说我的提议吗？”
　　众人点头。范遥见张无忌频频点头，对这位年轻娇美的副教主的认知又上了一步。有想法，有道理，还能征求大家的意见。范遥忽然对明教的未来燃起信心。
　　“属下觉得，副教主的话，很有道理。”韦一笑道。范遥杨逍也点头赞成。张无忌更没话说，点头称是:“不悔妹妹有什么计划？”
　　“一是派风字门跟踪峨嵋派，一发现她们的行踪立即报告教主，如果金花婆婆出现，立即回报不得有误。”至于她这次能不能带走周芷若，就看天意了。
　　“二是请天鹰旗立即准备。金花婆婆要回灵蛇岛，总不能是游泳，她一定会租海船。天鹰旗经营沿海多年，无论是船还是舵手，都能立即准备。一旦金花婆婆租船，立即应允。”
　　“三就是，我们必须跟踪金花婆婆的船，跟着去灵蛇岛。我想的是，杨左使与我前去，就带天鹰旗两百人。他是光明左使，我是副教主。若金花婆婆真是黛绮斯，谢狮王真的在灵蛇岛上，处理叛徒和延请谢狮王，我们身份足够。诸位以为如何？”
　　没想到，张无忌第一个提出反对:“金花婆婆武功诡异，若是风字门的兄弟遇上了，非死即伤，岂不是我的罪过？我看，还是我和小昭去跟踪峨嵋派。”
　　这样啊，也好。杨逍第二个说:“我不能去，遥弟也不能去。”
　　呃，为什么？
　　“多年前，我们左右光明使者与四大法王颇有些不睦。你虽是副教主，但也是我的女儿。若我们父女同时出现，一为光明使者，一为副教主，谢狮王会怎么想？恐怕就是一招狮吼功，震昏你。”
　　“那派谁去？”杨不悔看着韦一笑：“平时联络跟踪都离不开韦蝠王，他跟我去，怕是中原之事不方便。”
　　“可以请鹰王。”范遥突然开口，“鹰王与狮王关系较我二人融洽，而且鹰王是张教主的外公，狮王再有疑心，也不会太过冒犯。”
　　杨逍说的非常在理，一致通过。众人商议了一些细节，发了消息后当即兵分两路。张无忌与小昭前往峨嵋，杨不悔只身前往天鹰旗驻地。
　　临行前，她叫住了杨逍，悄悄道:“有件事，爹你留心一下。”
　　“说。”
　　“坐忘峰附近，有没有可以住人的山洞或者小房子。”杨不悔道，“最好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你要做什么？”杨逍皱眉问。
　　时间太紧，没办法说太细。杨不悔只说:“我觉得娘最有可能躲在，坐忘峰附近。”
　　杨逍的眼睛倏尔亮了:“你确定？”
　　“不确定，但是……总得试一下。”杨不悔见张无忌和小昭已经上了马，顾不得杨逍这头，忙跑过去:“无忌哥哥，我有话给你说。”
　　“不悔妹妹，你说。”
　　我想说，看好屠龙刀，当心丐帮，小心黛绮丝和波斯总教的人，别心猿意马……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好好照顾小昭，她是我的妹妹。”
　　小昭骑在另外一匹马上，一听这话，眼圈顿时红了，哽咽道:“小姐。”
　　“傻子，珍惜当下。”真想灌一碗鸡汤给小昭，杨不悔摸摸她的脸:“别哭。”
　　小昭抹着眼泪，与张无忌一同上路，韦一笑范遥杨逍作别后，也踏上了了另个方向。杨不悔一个人驾马，立在东去的官道上。此时，晨曦初露，明霞如绮，道旁衰草枯杨，杨不悔孤零零地一个人，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低低地叹口气。
　　这时候，多希望那个人能在身边。一袭青衫，面如冠玉，笑容谦和又爽朗，至少让旅途不那么孤单。
　　宋青书，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呢？
　　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杨不悔扭头一看，惊讶地睁大了眼——杨逍一身粗布白袍，正只身打马前来。
　　“爹！你怎么来了……”
　　“走吧，爹陪你去。”
　　“爹，我都这么大了，还是副教主，你不用担心我。”
　　“你再大，就算当了女皇帝，也是爹的女儿。”杨逍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爹陪你。”
　　杨不悔鼻头一酸，悄悄低头抹去眼泪。看杨逍在前面的背影，金色的晨光从他正面照来，他的背影就像一张黑色的剪影，沉重而安稳。杨不悔蓦地想起一句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话，父爱如山。
　　爹，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的。
　　父女两一路快马加鞭，路上还收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金花婆婆找灭绝师太比试，结果仍是不敌。杨逍冷笑：“贼老尼受了伤还那么硬气。”
　　“爹你别那么说嘛，好歹也是娘的师父。”杨不悔笑道。
　　杨逍道：“就是你娘听不见所以才多说两句。要是寻回了你娘，我定会日日说贼老尼的好话！”
　　大概到那时候，杨左使的口头禅便是：“那贼老尼功夫不错，能在我手下过三招……”还不如不说呢。
　　南下到了天鹰旗总部，殷野王亲自出来迎接，带他们去见了殷天正。
　　“副教主，杨左使，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殷天正精神矍铄，对二人拱手道:“昨日，金花婆婆租了一艘海船。”
　　“哦？”杨不悔来了精神，“船员安排了吗？”
　　殷野王道:“安排好了。都是天鹰旗的心腹干将，稳妥可靠。一定能把那贼婆子抓住！”
　　杨不悔敏锐地察觉殷野王的神色不太对劲，一时也没多想，又问:“教主呢？”
　　“无忌已经上船了。船底有个小船舱，正好藏下他们三个。”
　　“三个？”杨不悔一想就明白了，“无忌哥哥、小昭，还有赵敏。那么，金花婆婆带了几个人？”
　　殷野王咬牙切齿:“峨嵋派那个姑娘，还有阿离！”
　　总算知道殷野王哪里不对劲了。殷离也在船上啊，怪不得。想着小姑娘那张脸和古怪的脾气，杨不悔宽慰道:“殷叔叔，无忌哥哥医术高明，一定会医好阿离姐姐的。”
　　一旁的杨逍悠闲地喝茶，心头悠然而生一种“女儿是自家的最好”的自豪感。
　　“跟踪的问题，能解决吗？”大海茫茫，又没有无线对讲机的年代，怎么确定一艘船的位置？
　　殷天正道:“属下已经安排好，金花的那艘船上，会有两个舵手定时扔布条。跟踪的有四艘船，会根据洋流的走向大致判断那艘船的距离和位置。副教主请放心，属下安排的都是有经验的老手，绝不会出错。”
　　张无忌也在第一艘船上，哪里敢出错，除非不要自己外孙的命了。杨不悔笑道:“有劳鹰王和殷叔叔了。”
　　杨逍则是休息了一晚，次日就赶回去了。杨不悔依依不舍地送别父亲，转头就要准备海上跟踪的事。
　　金花婆婆的船已经出发了一个多时辰，为谨慎起见，须得再等上半个时辰才敢出发跟踪船。杨不悔与殷天正正要上主船，忽然接到天鹰旗教众来报:“有人要见鹰王。”
　　“随便打发了，就说我巡视各地。”殷天正刚吩咐两句，忽听刀剑齐响，声音越来越近。竟然是有人硬闯！
　　这种当众被打脸的事，殷野王自然忍不了。他大喝一声:“杀！”
　　“殷前辈，晚辈有话说，烦请一见。”传来青年急迫而不失礼貌的声音
　　杨不悔倏然回头。
　　宋青书！
　　他在这里做什么？
　　宋青书与杨不悔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殷野王也听了几耳朵。见杨不悔没有做声，他道:“请进来。”
　　宋青书刚走近，第一眼就看到了杨不悔，一道极亮的光在他一双眸子里闪过，倏尔变黯淡下来。
　　“二位殷前辈，杨副教主。晚辈贸然闯入，有一个不情之请。”宋青书拱手见礼，名门正派气度一丝不差。
　　“说。”殷野王见父亲没有反对，态度稍稍软和了些。
　　“峨嵋派周姑娘被金花婆婆抓走带去海上。晚辈想租借一艘船，去救周姑娘。但打听了这么久，都说这一带的船都是明教天鹰旗的。晚辈斗胆，想……”
　　杨不悔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问:“你要救周芷若？”
　　宋青书突然抬眼看她，两人目光胶着在一处。杨不悔冷漠，宋青书隐忍。过了许久，才听他低低道:“是，我要去救周姑娘。”
　　“那就上船吧。”殷天正冲殷野王点点头，“烦请殷旗使安排一下，莫要怠慢了贵客。”
　　殷野王真想一脚把宋青书踢到大海里。叫你没事招惹不悔，叫你和我外甥抢老婆……但是殷天正吩咐了，宋青书是武当弟子，面子一定要给的，也只有忍着气安排他住下。
　　杨不悔除了每天关心跟踪情况，剩余的时间都窝在船舱里练功。她内功扎实，在船上短短时间内，进步神速。至于宋青书，她只当不认识。有时候在甲板上碰见了，杨不悔故意偏转头去，对他的小眼神，不理睬。
　　只是，有个突发状况，她没料到。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很痛很痛啊！
　　杨不悔欲哭无泪。为了好好练功，她已经命令过，没她的话，不准进房间打扰。而眼下，她已经没力气下床，连叫人送热水的机会都没有。
　　船行颠簸，又遇上了暴雨，身体愈发不适。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怎么，杨不悔总在做一个很诡异的梦。她一个人坐在世间最华贵的椅子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看着万民磕头，身上越来越冷……
　　突然，她睁开眼，立时吓了一跳。宋青书抄着手坐在床边，一双眸子深沉盯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她有多久。
　　“你……”杨不悔想喝问，身子软绵绵的，连说话声都是有气无力的，“谁让你进来的？”
　　“你没吃午饭，我担心你，就进来看看。发现你好像不舒服，就找来热水给你捂着。”
　　哦，怪不得舒服了不少。杨不悔扯出一个笑:“多谢。”
　　宋青书默默点头，两人相视无言。杨不悔很想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青书为什么执意要救周芷若。她慢慢地坐起身，靠在床头，正在犹豫，宋青书放下手中的剑，伸手握住了杨不悔的手。
　　“我来给你暖暖手。”宋青书说。
　　杨不悔十分不情愿拒绝。男子的手很大很温暖，掌心和指腹有薄茧，忠实记录了他习武的经历。握着自己的手，就像暖阳消融冰块。
　　杨不悔心蓦地一软。
　　一阵阵热流从他掌心缓缓生出，慢慢传递到她的掌心。杨不悔觉得自己像块冰山，不由自主地被火山吸引，往火山靠着，靠着。少侠的瞳仁很黑，跳动着火焰。少侠的眸子很亮，映出黑发散乱的自己。少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没有海水的腥气，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
　　“不悔……”
　　少侠的唇念着她的名字，低沉而悦耳。少侠的手抚摸她的脸，温暖而热切。她慢慢地在回应，低低地，带着羞涩和奔放，还有满怀的欣喜。
　　太美好的唇齿交融，舍不得分开。鼻尖碰到她的脸，舒服得像最美好的丝绸。喘息与呢喃，在耳边交织成一曲最美的乐曲。
　　她的手臂像蛇一样灵巧，缠住他的脖子。冰凉的指尖像滴滴凉水，惊醒了宋青书。
　　“不悔，我……”宋青书艰难地唤杨不悔的名字。入眼的是少女的红唇，如烈火一般夺目，他又是一阵失神。没曾想，少女趁机攻城掠地，杀得他片甲不留，掠夺他的一切。
　　骤然挤进两人之间的凉风，唤回了他的神志。宋青书手忙脚乱地推开杨不悔，红涨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对，刚刚自己的手，手感丰盈绵软，碰到的地方是……
　　宋青书的脸快要滴出血来。
　　“宋少侠，你的剑。”杨不悔一反方才的冷淡，眉宇间挂着淡淡的笑意。她仅着中衣，脸颊上两抹绯红，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她轻巧地跳下床，拾起宋青书的剑，亮晶晶的眼看他:“谢谢你来看我。”
　　宋青书不敢看她的脸，低头接过自己的剑。没曾想目光第一个接触的，是少女白皙小巧的脚，踏在甲板上，像玉石雕成的一般。他的脸更红了，接过剑，跌跌撞撞地跑了。
　　杨不悔裹着被子跳回床上，心情大好。一番气血翻涌，腹痛不仅好了许多，她还有了新的发现——宋少侠这反应，是处吧？
　　哈哈哈哈，杨不悔突然间好开心，连日来缠绕在心头的阴霾全数消散。

　　☆、第十六章

　　当天吃饭时，殷天正明显发现杨不悔心情好了很多，还跟自己说了几个笑话。殷天正人老成精，瞥了桌旁的宋青书一眼。见他一直低头吃饭，眼梢眉角全是藏不住的羞涩，全无这几天端方持正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年轻人的事，真是又麻烦又好玩！
　　不过，紧接着就是好消息。金花婆婆的船已经在一处小岛上停泊下来，金花带着周芷若、殷离下船后，张无忌、赵敏、小昭三人也远远地跟在后面。
　　“好！我们今天就上岛！”杨不悔一拍桌子。
　　来禀报的人道:“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丐帮的踪迹。丐帮这次来的还不少，我们怕被发现，没有跟着泊船。”
　　丐帮？杨不悔皱眉，丐帮来凑什么热闹？
　　殷天正问:“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泊船？”
　　那人铺开一张纸，是灵蛇岛的平面图。他指着四个方向道:“我们悄悄勘察了一番，这岛的东面是直插入海的山壁，停泊在此处最是安全。但是，就没办法上岛。”
　　殷天正陷入了沉思。上岛是第一要务，但眼下，并没有最稳妥的方法，在瞒过金花婆婆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岛。
　　杨不悔也在沉思。宋青书道:“武当派梯云纵，或可一试。”
　　杨不悔的轻功是杨逍教的，重快而不重攀。当前也唯有这个办法可以试一下。殷天正点头：“好，老夫多谢宋少侠相助了。”
　　四艘船停全数泊在灵蛇岛东边山壁下时，是时已是深夜，宋青书抬头见壁立百尺，石面滑溜溜黑漆漆的，如镜子一般，有些犯难。他扭头看向杨不悔，见她虽没有做声，目露关切之意，心头豪气顿生。
　　“晚辈献丑了。”宋青书冲殷天正一拱手，丹田沉气，拔足往山壁上跃去。足尖刚触到山壁，宋青书便知不妙。石壁常年被海水侵蚀，早已是湿漉漉的，须得用上平时数倍的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他再一提气，步步缓缓地往上跃去。
　　“不妙，不妙。”殷天正道，“石壁太滑，不宜受力。”
　　船上众教徒都屏着气，抬头看宋青书攀爬石壁。刚行至一半，宋青书脚下一滑，控制不住力气，整个人便往下坠。
　　殷天正正要出手，杨不悔比他更快。飞身冲上石壁，几个攀身后，抛去一根长绳，手臂一抖，缠上了宋青书的腰。宋青书很快定下心神，借着杨不悔一抖之力，调整呼吸和身法。两人齐齐落到甲板上，毫发无损。
　　众教徒已经看得呆了，殷天正也抚须赞叹:“后生可畏。”他看出，杨不悔这一手轻功，虽然与杨逍差得距离，但在年轻一辈中已算是翘楚。假以时日，这小姑娘的武学造诣还会更好。
　　“殷前辈，石壁太滑，晚辈实在没办法……”宋青书满脸羞愧。
　　殷天正拍拍他的肩:“我像你这么大，怕是连你的一半功夫都没有。”这算是对晚辈极大的赞誉。
　　“不过，老夫有句话，不得不讲。”
　　宋青书以为是殷天正要指点功夫，忙洗耳恭听。殷天正却附在他耳边，低声问:“我教杨副教主也算是救了你，不知你怎么报恩？”
　　这番话不轻不重，正好落在杨不悔耳里。杨不悔差点一头栽倒在大海里淹死，又或者一头碰在石壁上碰死。
　　老而弥八卦，古之人诚不欺余。
　　不过，一头碰死这法子嘛……杨不悔心头顿时冒出了一个主意。她道:“鹰王，你看这石壁，射箭可否？”
　　“射箭？”殷天正反问。
　　杨不悔指着石壁道:“咱们不从石壁上借力，而是用箭杆借力。也就是说，我用轻功攀这石壁，需要借力时，鹰王从船上射箭，我借着竹杆，再继续向上。鹰王觉得这法子如何？”
　　殷天正当即拿来一只弩，往石壁上射去。石壁坚韧，箭头别说射进去，就是敲下一点碎末都不行。殷天正沉吟:“这法子应是行得通。只是，谁攀石壁，谁射箭？”
　　“我上去，青书哥哥射箭。”
　　“我上去，不悔妹妹射箭。”
　　殷天正听得一阵头大，麻烦你们年轻人不要那么哥哥妹妹的喊，知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他摆了摆手:“不悔，你去攀石壁。你是女子，身体轻盈。宋少侠射箭，他年轻人目力好过我，性子谨慎，定会小心不会伤到你。”
　　杨不悔看向宋青书，正巧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胶着片刻，同时开口：“好！”
　　此番准备就更加细致。杨不悔在腰上缠了一根极细极长极轻的绳子，是天鹰旗特制的，十分坚韧，专用于海上捕捉大鱼。她若是能跃到顶上，就将细绳放下，系上粗绳索后，再爬上去。天鹰旗众便能攀爬上去。宋青书也握住弓弩，往石壁上试射两次，找准手感。
　　万事俱备，只欠出发！
　　杨不悔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石壁。夜色中，石壁如一个沉默的巨人，浪涛声声，海船随着波涛一上一下，偶有一阵大浪打来，功力稍差地站不稳脚。众人只见杨不悔神色淡定从容，一动不动，仿佛入定老僧。
　　这时，一个大浪打来，海船顿时陷入波谷，有几个教徒哎哟哎哟地叫，互相拉扯着才没被晃到海上。就趁船身被浪头打得高高飞去，杨不悔猛地纵身一跃，身子如轻灵的海鸥，眨眼地功夫就到了石壁上。众人只见着她足尖在石壁上轻轻擦过，又是一个腾跃，身体往上飞窜了老长一段距离。如是再三，片刻功夫已经到了石壁的三分之一处。
　　“好。”有教众低低喝彩，更多的是提着一颗心。宋青书手心全是汗水。他看出，杨不悔看似轻松，实则费了极大的力气。每一次上攀前，在石壁上借力的时间越来越长，往上的距离也越来越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小心。”
　　杨不悔的身子正往下滑。
　　宋青书手中的弓弩响了，一支离弦的箭正正儿向杨不悔飞去。在最高的顶点处，杨不悔的足底正好踏上。这一射之力恰到好处，杨不悔下坠的身子当即缓了不少，极快地在石壁上找了一处借力点，再次奋力地攀爬上去。
　　之后两次力竭，都是宋青书及时发箭。殷天正默默赞许。年轻人就是好，这一箭的力道角度时机都是过犹不及，难得的是两个年轻人心有灵犀，默契至深。殷天正不由得有些怨念，武当派的名门少侠，怎么老是勾走我明教的女孩子？素素是，不悔也是！不行，得想个办法拆散！
　　正在想着，忽然有教众悄悄走来，低声禀告：“鹰王，有消息。”递来一张小纸条。
　　殷天正还在想能有什么事，接着火光轻轻一瞥，眉头顿时皱起来。这消息可大可小，不过……他轻咳一声，道：“宋少侠，你来看。”
　　宋青书正在担心杨不悔，见殷天正一脸严肃地送来一张纸条，狐疑地接过。粗粗一瞥，顿时有些惊讶。
　　“这是……”
　　殷天正点头：“才送到的。”
　　这消息……宋青书抬头看杨不悔，顿时心惊不已，杨不悔正贴在石壁上，离着悬崖只有一小段距离，借着昏暗的火光月光，殷天正看见她的身体正缓缓地往下滑，虽然她已经费劲全力往上攀了少许，情况万分紧急。不知道石壁情况如何，但这么高的距离她已经攀上，没有理由前功尽弃。
　　“啊！”
　　杨不悔竟然猛一蹬石壁，整个人往外跃去。她的身下，是茫茫大海！
　　宋青书心里发急，抛开弓弩，纵身便要跃上去。殷天正一把拉住他：“等等！”
　　“来不及，我去救她。”宋青书正哎要循着杨不悔的步子往上跃，忽然见着杨不悔的身子已经悬荡在半空，稳稳的，并未下坠，仿佛在荡秋千。
　　宋青书大悟。原来杨不悔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一截三丈长的鞭子，就借着往外蹬的时机，抛出绳子。她应当是探好了地形，将绳子套在突出的石头或者树干上。船上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搭成人梯，。
　　快要到山顶了！宋青书看她小小的身体在山壁上爬动，恨不得立刻上去，助杨不悔一臂之力。
　　就在杨不悔快要翻上去的一刹那，她的脚突然一滑，身子又往下滑了不少。宋青书死死地盯着她，手里握着长绳。若是她不小心坠下，拼着命也要保护她周全。
　　终于，杨不悔脚一蹬，翻上去了！
　　船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殷天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连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宋青书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完全湿透，海风吹得极凉。他冲殷天正笑了笑，想说些什么话，喉头一阵哽咽，什么也说不出。
　　殷天正笑着拍拍他的肩，复又抬头看去。杨不悔已经将细绳的一端系在石壁上，另一端抛了下来。已有水手上前，系了一条更结实的长绳。杨不悔拉上去后，宋青书当仁不让，第一个攀上去。
　　行到半途他才知道，海风比在船上猛烈多了，吹得绳索摇摇晃晃的，若是一个力气不及，很容易失手滑落。他攀行到了上面，绳索下面再来人抓住，绳索剧烈晃动，顿时他有些稳不住身形，差点松开手。
　　“住手！一个个上去！”殷天正立刻喝止，挑选出最精锐的二三十人，一个个攀上去。
　　宋青书的手刚刚攀到石壁上，杨不悔就拉住了他，低声说：“快走！”
　　“等一起去……”话还没说完，杨不悔就捂住了他的嘴。小手冰凉，又柔又滑。宋青书差点站不稳脚，从山崖上跌下去。
　　杨不悔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有人，我们去看看。”
　　宋青书侧耳一听，果然在远处丛林间，似乎有人在说话。隔得远了，不知道情况如何。他以目示意，天鹰教的人在下面。杨不悔轻轻摇头，表示来不及了。宋青书伸出手，给船上的人打了两个手势，示意有事需要去看一下，还捡了几颗石子，指向可疑的方向。事情做完，两人很自然地携起手，往远处赶。
　　越到近前，两人的动作放得越轻。伏在草丛里，两人投过缝隙，见一座小石屋前，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妇人，带着殷离，正和一个满头金发的壮汉在侃侃而谈。那壮汉双眼俱盲，手里握着一柄大刀。刀身上满是花纹，映出森森惨惨的月光。
　　“金毛狮王。”宋青书低声道。
　　杨不悔也很好奇。这就是引发江湖血雨腥风的谢逊哪。想起一连串的故事，都是因他和他手里的屠龙刀而来。她侧耳听着，金花婆婆的意思，是想借谢逊的屠龙刀，去对付灭绝师太的倚天剑。
　　这时，宋青书靠近杨不悔耳边，低声道：“灭绝师太圆寂了。”
　　杨不悔一惊：“怎么会？”
　　“与金花婆婆比拼内力，虽胜了她，也是油尽灯枯。回到峨眉山第二天就……”
　　“那峨眉派的掌门……”周芷若还在船上，没了正主，掌门传给谁？
　　“传给了丁敏君。”
　　噗！杨不悔差点喷血。这一定是丁敏君强迫的吧！她看着宋青书的目光写满了——你在逗我？
　　“但是，峨眉派掌门的信物遗失了。灭绝师太有令，谁拿到玄铁指环，谁就是下一任掌门。”
　　高！灭绝师太耍起心机来，十个丁敏君都不是她的对手。看来，她一定是把玄铁指环藏在什么地方，等着周芷若去拿。
　　“你怎么知道？”杨不悔问。
　　“刚刚鹰王前辈接到的消息。”
　　杨不悔正在沉思，忽听谢逊和金花婆婆已经争执起来。谢逊说，私怨事小，护教事大。金花婆婆却激动起来，怒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却是气量窄小的妇道人家。当年我破门出教，立誓和明教再不相干。若非如此，那胡青牛怎能将我当作外人？他为何定要我重归明教，才肯为银叶先生疗毒？胡青牛是我所杀，紫衫龙王早已犯了明教的大戒。我跟明教还能有甚么干系？”
　　宋青书正聚精会神地听两人说话，杨不悔却再也按捺不住，倏尔一下冲出去，手中一条长鞭如夭矫长龙直扑金花婆婆脸面。虽然金花婆婆听到动静后，往后闪了老长一段，但杨不悔手中的鞭子足有三丈之长，金花婆婆的头若是偏得慢了一点，那张脸定会被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是九阴真经下卷记载的白蟒鞭法，当年梅超风极为擅长。杨不悔在南下路上，遇到一户保州兵器世家，看上了这条鞭子。杨逍便帮她买了来，还嫌弃女儿眼光不好：“这么一条破鞭子还值当买？爹让吴劲草给你打一个。”
　　杨不悔只是觉得，挥舞长鞭的模样比较帅，所以想先练白蟒鞭法。没想到这鞭子不但救了自己一命，第一次使出来威力便那么大。
　　“你是什么人！敢上我灵蛇岛？”金花婆婆又惊又怒，铁杖一举，冲杨不悔胸前刺来。
　　杨不悔长鞭一震，抖落成大大小小无数个圆，一边困住金花婆婆的铁杖，左手聚力，伸指一弹，嗤的一声轻响，金花婆婆的杖头被打偏了去。
　　金花婆婆和谢逊同时叫出来。
　　“杨逍！”
　　“弹指神通！”
　　殷离在一旁啊地叫出来：“杨不悔！她是明教的……”
　　金花婆婆一杖点去，殷离顿时倒在地上晕过去。杨不悔冷笑：“黛绮丝，谁害死你死鬼男人，你有本事就报仇去。牵扯我娘做什么？你信不信老子把你送回波斯宗教，让你尝尝火刑的滋味？”
　　金花婆婆毕竟名列四大法王，杨不悔偷袭能一时得手，但不熟悉地形。金花婆婆很快找出一处破绽，杖头呼啸着冲着杨不悔脸颊挥去，杨不悔从旁腾跃，险险避过这一记险招。
　　“张无忌活得好好的他还是我明教三十四代教主谢逊你别听黛绮丝胡扯！”杨不悔兵行险招，索性一口气说完一长串的话，真气一泄，鞭子的速度便软了不少。
　　“呵，小丫头！”金花婆婆眼露凶光，“受死！”
　　三尺青锋直直从斜方刺来，力气轻巧但角度刁钻，两招快攻逼退了金花婆婆。金花婆婆一震，怎么岛上接二连三地出现后辈高手？
　　“不悔。”宋青书扶起杨不悔，远远地闪到一边。杨不悔微微懊恼，是自己太大意，以为有九阴真经在手就是天下我有。自己修习时间尚短，怎么可能一口吃成张无忌那样的高手？
　　“杨不悔？呵呵，杨逍的好女儿。”金花婆婆阴阴一笑，“谢三哥，你还记得吗，杨逍是如何对我们四大法王的？”
　　杨不悔沉下一口气，扶着宋青书站起来:“黛绮斯，你敢不敢对谢狮王说实话？你敢不敢发誓，你对谢狮王说过的关于张无忌的那些话，若有半点假话，你女儿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杨不悔一边说，一边觑着谢逊的脸色。火光下，谢逊一双盲目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十分骇人。黛绮斯许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姑娘把她的谎话全数揭穿。她正要开口，杨不悔又道:“我要是你，就赶紧跑路。波斯总教的人已经快要上岛了。”
　　金花婆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惧容。宋青书也是惊讶，低声问:“不悔妹妹你怎么知道？”
　　“我……”杨不悔还没说完，谢逊猛地欺身近前，单手伸出，就要抓过杨不悔。杨不悔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情急下一把推开宋青书，用研习的九阴真经中的“飞絮劲”化去谢逊这股力气。绕是如此，两人也狼狈不堪，跌在一旁的树干上。
　　谢逊一抓不成，“嗯”了一声。他在冰火岛上二十年，除了参详屠龙刀中的秘密，就是修习武功，如今已是修为大进。没想到，区区一个少女也是身怀绝技，没被抓住。
　　谢逊还要出招，宋青书跳将起来，横剑胸前，挡着杨不悔:“谢前辈且慢动手！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武当的小子凑什么热闹？”谢逊喝道，“看在我义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滚开！”
　　宋青书惊讶:“谢前辈你……”
　　“别以为我老人家看不见，刚刚你使的是神门十三剑的第六招，对与不对？”谢逊嘿嘿一笑，看不见的双目仿佛直视人心，“武当派自诩名门正派，也和丐帮那群宵小一般，来抢夺屠龙刀？”
　　杨不悔瞥见黛绮斯挪到谢逊身后，伺机暗算谢逊，忙喝道:“黛绮斯，你要做什么？”
　　昏暗的火光中看不清金花婆婆的脸，只听她用沙哑地声音道：“谢三哥，你就这么看妹子被欺负……”

　　☆、第十八章

　　听到欺负，杨不悔一声冷笑:“黛绮斯，你明明知道灭绝师太已经圆寂，还要打着报仇的名号来借刀。你到底是借呢，还是有借不还？”
　　黛绮斯愣住了，喃喃道:“灭绝师太死了？她死了……她明明胜过我……”
　　杨不悔正要一鞭抽去，忽然听见周芷若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师父圆寂了？”
　　咦，剧情好像有哪里不对？杨不悔宋青书一看，张无忌为首，赵敏、周芷若、小昭跟在他身后，从山脚下飞奔而来。
　　一见宋、杨两人，张无忌大喜道:“不悔妹妹！宋师哥！”
　　杨不悔正要与宋青书一道过去，谢逊手中的屠龙刀一举，如一把铡刀拦在两人面前:“不许去！”
　　张无忌大惊，生怕谢逊伤了杨不悔和宋青书，脱口而出:“义父！”
　　“这不是巨鲸帮的小子么？”谢逊冷冷道，“我无忌孩儿什么时候加入巨鲸帮这等不入流的帮派？”
　　杨不悔却是发现，西边沿岸出现点点星星的火把，越来越多，心里一惊，忙问:“无忌哥哥，是不是波斯总教来了人？”
　　张无忌诧异:“不悔妹妹你怎么知道？”
　　“这个不是重点。你遇到了谁？风云三使？还是宝树十一王？”
　　小昭说:“我们的船在岸边，他们突然就抢上船来，要……抓我……公子护着我们上岸来。”
　　“我们人太少。”杨不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两个办法，一是拖，拖到鹰王带人到来，胜算才多。二嘛，他们是来抓黛绮斯的，把黛绮斯交给他们不就行了？”
　　赵敏皱眉:“这法子太过残忍……”
　　“削人手指的时候，也没听郡主说什么残忍不残忍。”杨不悔冷冷道。
　　黛绮斯纵身一跃，想要离开，杨不悔喝道:“你敢走一步，我就马上把小昭交给波斯三使！”
　　张无忌奇怪道:“关小昭什么事？”小昭却是眼中含了泪，哀求似地看着杨不悔。宋青书问杨不悔:“不悔妹妹，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杨不悔面无表情地看他，“现在就杀了黛绮斯，波斯人没了目标，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话间，山下的火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星星点点，渐成燎原之势。叽里咕噜的番语也传进众人耳里，皆是一句不懂。黛绮斯和小昭的脸色越发难看。黛绮斯更是腿一软，坐倒在地，就算贴着人皮面具，也仿佛看见她脸色一片惨白。
　　小昭突然朝杨不悔跪下:“小姐求求你救我娘！她很可怜的，她不是真心想害左使夫人。”
　　“真好，你的娘亲还活着。”杨不悔幽幽一叹，“可是我娘呢？要不是黛绮斯下毒，又用峨嵋派的暗号引诱我娘，她娘也不会死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小昭，你说是不是？”
　　“小姐，小姐！”小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求小姐救我娘。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
　　杨不悔狠心偏过头去，不看小昭。张无忌想起在蝴蝶谷，纪晓芙被一掌击毙的情形，心有不忍。但小昭哭得那样，他也开口:“不悔妹妹，你……”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不想救她。”杨不悔双目冷冷地盯着黛绮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成亲就成亲，阳教主都已经应允了，你偏偏贪心不足。你要乾坤大挪移就明说，难道我爹会阻拦不成，”——当然有极大的可能性是要阻拦的，这个略过——“你背叛波斯总教，又背叛中土明教，没人能顾得了你。银叶中了毒，胡青牛不救，你迁怒，下手害了那么多人，最后害我娘死了！你是不是没想到，今天你会落到我的手里？”
　　杨不悔怒火逾盛，顾不得在场众人，就想冲过去一脚踢死黛绮斯。宋青书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不悔！别冲动！”
　　杨不悔突然仰头长啸起来，树叶飒飒晃动。如果不是黛绮斯，娘还活着，还有机会与爹重逢，她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样，天人永隔。宋青书死命抱住她，不停地唤她的名字。黛绮斯的脸，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待杨不悔找回神志时，张无忌、宋青书等已经与波斯人动起手来。连赵敏、周芷若、黛绮斯也参与其中。就她愣呆呆地坐在一边，小昭照顾她。殷离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小昭，我一直想有个完整的家。”上辈子她是孤儿，大概因为是女孩子所以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她一个人读书、长大，进了公司当了主管，加班回家的途中，刺眼的货车车灯和刺耳的刹车声是她最后的记忆。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成了杨不悔时，还挺庆幸。只是，当她还没想出办法，纪晓芙已经到了蝴蝶谷。她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刻，她才真正成为了这个武侠世界的人，而不是旁观的灵魂。她想阻止所有的悲剧，她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小昭为她抹掉眼泪:“对不起，小姐。”
　　杨不悔头疼得厉害，说不出话。这一波波斯人的进攻刚被众人联手打退后，宋青书立刻赶过来，拥住杨不悔:“不悔？不悔？”
　　张无忌过来给她把脉，面露忧色:“心绪不宁，气息紊乱，得休息。”
　　谢逊道:“老夫且问一句，你们这群后生，自称是我明教的教主副教主，到底有什么凭据？”
　　“哈哈哈哈，我就是凭据！”爽朗的笑声骤然响起。
　　殷天正正大步迈来，身后跟着天鹰旗精锐人手。谢逊失明多年，一双耳朵练得炉火纯青，当即听出这的确是白眉鹰王殷天正。
　　“殷二哥！”谢逊登时激动起来。比他更激动的是张无忌，连声叫道:“外公外公！”
　　殷天正大笑着回应:“无忌！你没事吧！”
　　谢逊这才确信无疑，这位白日里出手相救的巨鲸帮青年，是自己的义子张无忌。三人拥在一起，激动万分。
　　殷天正这才问:“要不是不悔丫头一阵长啸，我还怕迷了路。对了，什么人在这岛上撒野？”转头一看杨不悔失魂落魄的模样，宋青书不顾男女之嫌，正把她拥在怀里，当即叫道:“好哇，姓宋的小子，竟敢欺负我明教副教主！”
　　谢逊一怔:“这小丫头真是副教主？”
　　“这事说来话长，杨逍可是养了个好女儿！”殷天正本想使个眼色给谢逊看，才想起谢逊的一双眼睛还是被自己女儿打瞎的，便道:“岛上那些番人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让其余人手去偷袭他们的船，让他们有去无回。”
　　“圣火令……抢回来……”杨不悔抬头，伸手比了一个三，喃喃道:“圣火令，上面有乾坤大挪移的心法。”
　　“什么意思？”张无忌追问。杨不悔叹了一口气，别开脸，不想说话。
　　宋青书解释:“我想，不悔的意思是，刚才那三个什么三使手里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叫圣火令。上面有乾坤大挪移……”
　　张无忌和小昭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在地道中，因为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第七层，有几句实在费解，张无忌并没有练完。现下，杨不胡这么一说，小昭也道:“是了，我恍惚看见了圣火令上有波斯文字，现在想起来，与乾坤大挪移暗合。”
　　“只是，韩夫人该怎么处理？”谢逊问。
　　殷天正惊讶:“三弟你说的是，紫衫龙王黛绮斯？”还真让副教主说对了。
　　赵敏突然道:“波斯人又围过来了！”这次来的人还更多。
　　“怕什么？”殷天正傲然道:“一起杀下去！”
　　谢逊哈哈大笑:“好！这就去杀个痛快！”
　　昔日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中最为强大的两人，如多年前那般，一同联手，大步迈向海岸边，迎上如潮水般的敌人……
　　********
　　杨不悔抱膝坐在海滩边，看白浪拍在细白的沙砾上又慢慢退去，听波涛阵阵，海风习习。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总有一些说不清的情愫在蔓延。宋青书缓缓走来，撩袍在她身边坐下。
　　许久，宋青书开口了:“还在伤心？”
　　杨不悔点头。
　　小昭走了，与原来的情节一样，成为波斯总教的教主。她离开前，来见杨不悔。杨不悔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任凭她如何哭，只是隔着门板一起哭，狠心不打开。
　　小昭，此去一别，永隔参商，愿你安好。
　　宋青书坐得靠得近了些，杨不悔的头发拂到他面上，有些痒，有些淡淡的梅花香。
　　“不悔，昨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宋青书道，“我梦见，在昆仑山下，你并没有掳走我，殷野王带领的天鹰教也没有那么配合明教。我们一直杀上了光明顶。你在明教那边，扶着你父亲，看也不看我一眼。殷六叔要杀了你父亲，你出来阻拦，说了好多话。六叔悲愤之下，一跑了之。而我……”
　　而你，被张无忌打败，又被赵敏俘虏，原本顺遂的人生仿佛翻了船，从此一蹶不振。杨不悔转过头，看他:“这不过是个梦。”
　　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谁知道呢。杨不悔一直怀疑自己躺在ICU，为了让自己不要太孤独，脑电波创造出的一个世界。
　　宋青书缓缓舒了一口气:“我倒希望是一个梦。”
　　“后来你梦到什么了？”
　　宋青书动动唇，深深地看着杨不悔:“还是不说了。我一直想在梦里找你，但是我遇到了都是其他人，不相干的……你也不理我……我就想来看看你，赵姑娘说你在海边，我就……就来了。”
　　这两天相处下来，宋青书再不会脸红了，偶尔还会说两句算得上情话的情话。杨不悔笑了笑，很自然地把头靠到他肩上。
　　嗯，很舒服，要保持哟少侠。
　　宋青书的声音从她头顶飘来:“南下前，我给父亲去了信。待我们回了中土，我父亲就……就会向杨左使提亲。”
　　杨不悔突然咳嗽起来。
　　宋青书忙拍她的背:“怎么咳嗽了？是不是染了风寒？要不要请无忌兄弟帮忙把个脉？”
　　“你找我爹提亲干嘛？”不知是呛的还是欣喜的，杨不悔的脸红了。难道我就改变不了要嫁入武当的命？
　　没想到，纯情少侠宋青书一点都没含糊地，堂堂正正地说:“我要娶你。”
　　“不行不行，我不嫁。”杨不悔故意捂脸，“我得照顾我爹。”
　　“行，待汉家江山收复，我们请左使一起住。”
　　“我生的孩子有一个要姓杨。”这楼歪到哪里去了？
　　“三个。一个姓杨，一个姓宋，还有一个姓李。”
　　当我是母猪？不过姓李是什么鬼？
　　宋青书低低一笑：“你不知道，我是爹爹收养的。爹爹对我很好，着力栽培我，亲生的也不过如此。我会一直孝顺爹爹的。”
　　哦，难怪……算了，那是以后的事。杨不悔笑笑：“可是我是明教的副教主，不想嫁怎么办？”想娶我，想起明教那么多人才，会什么的都有，迎亲的时候应该会被整得很惨。
　　宋青书微微笑，眉眼中满是笑意：“我要娶你，杨不悔。”
　　这想到哪里去了？杨不悔忍不住了，笑嘻嘻地冲着宋青书做个鬼脸:“好啊，你若不娶我，我要跟你纠缠到底！”
　　见杨不悔笑得可人，宋青书心头放下一块大石，牵起杨不悔的手往露营地，走回去。
　　殷天正和谢逊决定整修一天再离开。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在海滩另一边高谈阔论，谢逊也不抱屠龙刀了，就听殷天正说这几十年的事。杨不悔想，殷天正不知道说了几遍光明顶之战。也难怪，自己外孙嘛，一天不夸心里痒。
　　杨不悔和宋青书倒是自在了，留下张无忌一人面对赵敏和周芷若。幸好殷离发烧昏迷，要不是够得他受。
　　回到营地，杨不悔远远地见着一人，似乎正盯着自己看。走近了些，才发现是周芷若。杨不悔有些奇怪，周芷若不去和赵敏抢男人，盯自己干嘛？
　　正要招呼一声，周芷若却扭头走了。
　　算了，别去招惹这姑娘。
　　躺在细软的沙滩上，杨不悔一边数着天上的繁星，一边想未来的事，在这么严密的防范下，周芷若是偷不到屠龙刀倚天剑了。
　　殷天正和谢逊说话的声音自海滩另一边传来。不知道谢逊几十年没说过话了，居然那么健谈。杨不悔叹一口气，爬起身，向篝火走去。
　　“鹰王，狮王，睡了吧。明天还要回去。”这是副教主呢还是疗养院保姆呢，还有劝睡的责任。
　　殷天正精神很好：“不悔丫头，你先去睡。”
　　谢逊倒是记着自己的身份，对杨不悔拱手：“见过副教主。”
　　杨不悔就地坐下：“你们聊什么呢？”眼睛却是瞟向谢逊身旁的屠龙刀，脑袋不由自主开个洞——在谢逊天长日久的拥抱下，屠龙刀成了精，化身女子来报恩……不过这女子的身材嘛，和屠龙刀一个样……反正谢逊也看不见，将就了……
　　卧槽好想笑哈哈哈哈哈！
　　殷天正看杨不悔的脸色很怪异，问：“不悔丫头，累了？”
　　“不是不是。”杨不悔忍着笑，正想找话搪塞，突见谢逊正在“看”自己，满是结痂的眼睛十分骇人。
　　还是直面惨淡的人生吧。杨不悔清清嗓子：“谢狮王，屠龙刀的秘密，你参悟出来了吗？”
　　谢逊慢慢转过脸，手抚上屠龙刀，道：“属下愚钝，参悟不出。”
　　“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疯？”杨不悔幽幽吟道，伴随着浪涛声声。她说：“这话里，提到了屠龙刀和倚天剑。江湖上十多二十年的血雨腥风，都是由屠龙刀引发的。可为什么没人去抢倚天剑？就因为倚天剑是峨嵋派的吗？”
　　殷天正一声冷笑：“还不是落在鞑子郡主手里。”他对赵敏没什么好脸色，不过自己外孙喜欢，也就不管。
　　谢逊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莫非，是要把屠龙刀和倚天剑放在一起？”
　　废话，必须的！杨不悔趁机怂恿：“鹰王，你去找郡主要倚天剑。她看在无忌哥哥的面子上，一定会给你的。”
　　殷天正不同意：“用儿女情长做诱饵，不是大丈夫所为。”
　　本副教主讨厌大丈夫，喵！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谢逊突然问：“圆真是不是还在少林寺里？”
　　杨不悔和殷天正对看了一眼。殷天正道：“还没收到消息。不过少林寺里，派系林立，彼此间斗得死去活来，圆真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逊不答，拳头握起，全身骨节咔咔作响。杨不悔缓缓道：“谢狮王，你若是擅闯少林，失手被擒，你全家的仇谁来报？就算明教为你报了仇，你甘心吗？”
　　“不甘心，是不甘心。”谢逊仰天长叹，“贼老天留我这条命，就是为我爹我娘，我娘子，我可怜的孩儿报仇的。我要活，要活下去。”
　　海风呜咽，是男人的泪和哭号。
　　杨不悔突然悟了。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有他们的过往。他们是不是符号，是不是文字，已经不重要。
　　她站起来：“二位，真的不早了，明日早起，扬帆起航！”
　　待杨不悔走远，殷天正才道:“三弟，你可知道，当年这小姑娘怎么代表杨逍来与我修好的吗？”可现在想来，一件最好笑不过的事，却是促成了杨逍与天鹰教的和解。
　　回到营地，杨不悔惊奇的发现，周芷若竟然还没睡，正在摆弄篝火。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冲杨不悔甜甜一笑：“不悔妹妹。”
　　“周姐姐怎么还不睡啊。”
　　周芷若偏过头，火光在她脸上红一块暗一块，美貌的容颜看着如罗刹恶女一般。她幽幽叹道：“峨嵋，回不去了。”
　　杨不悔秒懂。丁敏君当了掌门，这人武功不高，心眼又小，自然是容不下周芷若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师妹。但是，杨不悔也没什么心情当知心姐姐，便道：“周姐姐有什么其他打算？”别跟着我，我怕引狼入室。
　　“没有。”她丢了一根干枯的树枝进篝火里，对杨不悔露出笑容：“先回了陆地再说吧。就像不悔妹妹你说的，总有办法。”
　　周芷若的那抹笑，意味深长，惊得杨不悔睡觉前都叮嘱一番巡夜的教徒，别睡死了。好不容易入睡了，她也是模模糊糊的，总觉得心惊肉跳。不过，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
　　宋青书吻了自己。
　　少侠功夫棒棒哒！杨不悔奖励了一个笑，少侠就害羞地跑了。
　　这下，是真的睡熟了。
　　次日，杨不悔是被人晃醒的。

　　☆、第十八章

　　“不悔妹妹！不悔妹妹！”
　　“不悔丫头？”
　　张无忌？殷天正？杨不悔想睁开眼，眼皮子沉得像压了一座泰山。好不容易撑开眼皮，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怎么？”
　　不对劲！杨不悔额头上“刷”一阵冷汗。这是中了十香软筋散的症状！她咬牙坐起，手臂一软，差点又瘫倒在沙滩上：“我是不是中毒了？周芷若呢？倚天剑和屠龙刀呢？”
　　张无忌扶着她，神色黯淡：“不见了。”
　　杨不悔忙运息内力，只觉得四肢虚浮，提不起劲，内力只能运行三四成，便凝滞不前。她恶狠狠地冲张无忌嚷：“是不是周芷若带走了？还不快追！”
　　“追不了了。”殷天正一声长叹，“终年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我这老头子，真是……”
　　听着意思，殷天正也着了道。杨不悔忙问：“谢狮王怎么样？”
　　“他还好，就是失了屠龙刀，整个人也是没了精神。”
　　周芷若你个混蛋！杨不悔越想越头痛，手脚虚软，站也站不起来。张无忌只好命人搬来几块石头让她靠着。杨不悔问：“郡主呢？”
　　“赵姑娘的脸被划了。”殷天正道。
　　她还真是……杨不悔一阵又一阵的头晕，顿了好久才问：“周芷若怎么下的毒，吃的喝的又没经过她的……”是了，她没必要把毒放在吃食里，放在火里一样起作用。昨晚上自己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摆弄篝火。在木棍上沾满十香软筋散丢进火里，她自己睡在上风即可。就自己这么傻，睡到下风，不中毒才怪！
　　“解药，郡主有吗？”杨不悔抬起头，却发现张无忌和殷天正的脸色十分的奇怪，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赵敏没解药？”杨不悔差点背过气去。赵姑娘这是实力坑谁呢？
　　张无忌艰难地开口：“不悔妹妹，你别太伤心……其实，也许，他并不是有心……”
　　杨不悔一脸懵逼，又转头看向殷天正。殷天正一声叹气：“不悔丫头，你放心，你的婚事，包在老头子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杨不悔扶着石头站起来，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赵敏……阿离姐姐呢？那个，还有那个……宋……宋青书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迟疑和颤抖。
　　张无忌垂下了头，殷天正看着杨不悔的目光，有懊悔有心痛。杨不悔突然觉着，当年，殷天正听到殷素素死讯时，应当也是这样的神色。
　　“宋青书，也不见了是不是？”杨不悔慢慢地问，慢慢地背过身去。脑袋里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差点站不稳脚。是的，自己是改变了剧情，可是，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张无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他和周芷若一起上的船。”
　　“哦。”
　　“不悔妹妹……”张无忌吞吞吐吐道，“万安寺救出灭绝师太那晚，我听见灭绝师太逼宋师哥起誓，要照顾周姑娘……周芷若……”
　　原来，原来是这样……杨不悔缓缓地转身，缓缓地拱手行礼，只有手臂在发抖：“请问教主，郡主带的解药可够？属下现在能服解药吗？”她的嗓音低沉，多余的字也不说，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赵敏也很惨。一张漂亮的脸简直毁得彻底，血痕交错。周芷若是铁了心要坏她的容貌，还没机会让她恢复。不过，都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招呼杨不悔：“不悔妹妹，来，吃了解药。”
　　“郡主姐姐你带了药吗？”杨不悔低声问。她说的是生肌膏一类的上药。
　　赵敏耸耸肩，道：“没有。不过，王府里有些药还是不错，妹妹不用担心。”
　　这就是赵敏。哪怕已经全是败局，哪怕手中的希望是零，她也有足够胆识和勇气翻盘。更何况，眼下，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加害者”，而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两个人默默无语。一个毁了容，一个伤了心。杨不悔已经找来昨夜值守的人问清楚了。天鹰旗的四艘船都停在小岛西边，半夜时分，宋青书和周芷若一同到了岸边，说峨嵋派出了大事周芷若要赶回去。原本教众要去问殷天正，宋青书说，是他亲耳听见的殷天正已经同意了。这才开了一艘船，送两人驶向大海。而张无忌他们四人睡觉的后果，宋青书也是拨弄过的。
　　殷天正想杀了宋青书的心都有。一众人匆匆上船启程，但是搭乘宋青书和周芷若的船已经开走了六七个时辰，茫茫天海，哪里找得到？为今之计，只有赶快赶回去，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杨不悔又恢复了宅日常，整天在船舱里练九阴真经。十来天进展明显，但整个人恹恹的，披着一层薄被，说话走路全无精气神。
　　谢逊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时常坐在船边发怔。一次，杨不悔经过，看他的背略略佝偻，心下一动，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对不起。”杨不悔低声说，“要不是我，宋青书也不会，偷走了屠龙刀。”
　　谢逊长叹一声:“小姑娘，当年，我若能料到成昆与阳教主之间的恩怨，也不会请他来喝我儿子的满月酒。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杨不悔低头看自己不甚修整的样子，再想想赵敏，就算划花了脸，也是打扮得美美的，真想夸一声，是在下输了。
　　“其实，倚天剑和屠龙刀里，就是一本兵书和一本武功秘籍。”杨不悔慢慢道，秘籍还是速成版，当不得真，“只有刀剑相撞，才能找到藏在里面的兵书和秘籍。”
　　谢逊转过脸，结痂的眼睛“盯”着杨不悔:“你怎么知道？”
　　“路过峨嵋派的时候，我顺道潜进郭襄女侠的灵堂。”杨不悔觉得自己扯谎的修为又精进一层，“偷看了她留下的手书。”
　　谢逊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杨不悔继续道:“所以呢，我托爹爹找当年郭靖黄蓉在襄阳困守的史料。说他二人曾请了铁匠，用神雕大侠杨过赠送的玄铁，熔铸了一刀一剑。我怀疑……”
　　“屠龙刀，倚天剑。”
　　“光是铸兵器怎么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所以，应该是刀剑里面藏着有东西。于个人，武功第一就好了；于众人，还有什么比兵法更好的吗？正好，郭靖手里有武穆遗书，黄蓉手里有九阴真经。刀剑里是什么东西，就很清楚了。”我的演讲结束，谢谢大家，掌声在哪里？
　　谢逊沉吟片刻：“小姑娘，你知道得挺多。”
　　杨不悔瞥他的脸色，仿佛是起了疑心，便轻描淡写地道：“也就是在船上这几天胡思乱想的，做不得数。要不然，我还没下船就病倒了。”
　　“小姑娘，人生不如意……”
　　“人生不如意，每天都有，这算不了什么。”就是失恋而已，真的。杨不悔望着连串飞过的海鸥，欧呀叫着，十分应景，缓缓地说：“道理我都懂，至于看不看得开，怎么看开，那就全靠我。”
　　谢逊仰天哈哈大笑：“说得好！我明教的人，怎么耽于儿女私情？”
　　张无忌膝盖一定中了无数箭。
　　“不过，小姑娘的内功倒是不错，杨逍真有个好女儿。殷天正的女儿也是好样的，可惜可惜。”谢逊道：“要是当年，他们没有去武当山，而是留在天鹰教，嘿嘿，那些个什么崆峒华山青海的宵小，敢去吗？可怜无忌孩儿生生受了多少年的罪！”
　　杨不悔道：“名门正派要脸，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一起不要脸。他们龌龊事可多了，狮王还是不要听了。对啦，丐帮的陈友谅，说来还是狮王你的师弟呢。”
　　谢逊转头：“是么？”声音放得极低。
　　“他是圆真的俗家弟子。”杨不悔说，“鹰王刚刚收到的消息。”
　　谢逊沉默了，听小姑娘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硬闯是最傻的。不如，我们设个圈套，把圆真抓了来给你报仇？”
　　“呵呵呵，副教主的法子不错。不过，”谢逊的声音低下去了，“这法子，得我来想。”
　　我该不会又说错了什么话吧？杨不悔心道，狮王的心思可真难猜，怪不得阳顶天要把教主的位置传给他。
　　杨不悔这么一发怔，思绪又飘得远了。宋青书啊，晚上还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听周芷若的话？为什么要盗走屠龙刀？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有什么目的？倚天屠龙记，到了现在，会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这些问题，想得头都痛了，胸口处也跟着抽搐。明明没病没伤，却是痛得寸步难行。我大概，大概是，中了一种毒。这个毒的名字，叫宋青书。
　　听得一阵欢呼，杨不悔扶着谢逊站起，往船头走去。原来，已经看见陆地了，估摸着半个时辰内就能上岸。
　　杨不悔一阵激动，强自按捺下去。殷天正已经放了消息，一旦见着周芷若和宋青书，不惜代价也要将两人抓住。不知道有没有更好的消息，或者是更坏的消息，等着自己。
　　没有消息。
　　连同那艘船，也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杨不悔听到这个消息，像个没事人一般，淡淡地“哦”了一声，便继续翻看其他的消息。有徐达打了胜仗的，有常遇春扩编了明教教众的，朝廷又在哪里激发了民变的。嗯，出现了一个名字——坛主朱元璋被俘，可否救援。
　　宋青书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不悔妹妹觉得该杀，那定是十恶不赦之徒。若不悔妹妹不好下手，便由青书代劳，青书绝无怨言。”
　　杨不悔突然笑了起来，双眸亮晶晶的，唇角微弯，极是动人。她轻轻地自言自语：“怎么办，宋青书，我开始想你了。”
　　放下手中的密报，窗外阳光正烈，秋意正浓，西风渐起，几片红叶从树梢上冉冉飘落。明教已经在暗中广撒消息，势必要找到这两人。张无忌亲自护送谢逊回昆仑山光明顶，明教总坛所在地。赵敏也离开了，她的伤必须用最好的药来治疗。杨不悔就暂时留在天鹰旗，处理教务。
　　这种事她做得很熟练。只是，此刻心情不好，她想出去走走。临出门前，她在最后一份密报上写了一句话：可救之，不可伤亡太多。
　　朱元璋，希望你命够大。
　　刚推开门，杨不悔就愣住了，杨逍正满身风尘地跨进门。
　　爹怎么来了？
　　杨不悔还没叫一声爹，杨逍已经抢先把她抱进怀里:“不悔，不悔，你受苦了。”
　　“爹，我没事，我没事。”杨不悔鼻子酸酸的，强忍着不想落泪，不想让父亲担心。眼泪却是一滴滴溶进杨逍宽大的黑袍上。
　　突然，很委屈，只想好好地哭一场。这些时日的难过、悲伤、心疼、全数浮上心头。
　　杨不悔擦掉眼泪，吸着鼻子，问:“爹，你这么远跑来做什么？陪我吃螃蟹吗？”
　　“就知道吃！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我？”杨逍板着脸，训斥女儿，“要不是殷野王留个心眼，我都被你骗过。”
　　被发现了，杨不悔吐吐舌头。她给杨逍发的消息故意轻描淡写略过宋青书的事，让杨逍以为宋青书是自己离开，而不是与周芷若一道消失。一男一女同时离开，没事也要添几分事，杨逍知道后，凭他的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事情前因后果？
　　杨副教主又被杨左使狠狠骂了一通，谁也不敢来劝。
　　等杨逍喝干了一壶茶水，总算缓了口气。
　　“说吧，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杨逍板着脸说。
　　杨不悔已经在心里过了好几遍，从上船开始，到发现周芷若和宋青书假冒殷天正的名义离开。她说得很详细，连宋青书的神色、语气都复述得一丝不漏。杨逍听得十分仔细，也不打断她的话，直到听完了，他才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教主说，灭绝师太逼宋青书发誓，要照顾周芷若？”
　　“是，”杨不悔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杨逍冷笑:“老贼尼死也要拉武当垫背！”
　　“这话怎么说？”
　　“周芷若这小姑娘心思沉，定然是用这话逼着宋青书帮她盗走屠龙刀。宋青书囿于誓言，只得听从。”
　　杨不悔双眸微微一亮。杨逍瞥见，抬手指着女儿，警告道:“你别心存幻想！这种人，没个变通，一句誓言就困住自己，迂腐！”
　　杨不悔咕哝:“谁想谁了……”心情顿时没那么沉重了。
　　“再说武当，宋青书是作为掌门培养的，莫名其妙就失踪了，也没见宋远桥找我拼命。可见，他一定是给武当送了信！竖子可恶！”
　　杨不悔的心又沉入谷底。杨逍说得很对，武当派到现在还没来找麻烦，足见宋青书是递了消息。而自己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这说明……宋青书他……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
　　都他妈的是骗子！
　　杨不悔当即冷静下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想哄了我就跑？门都没有！老虎不发威，当本副教主是你好猫！我要是周芷若，会怎么做？首先肯定是拿到峨眉掌门之位。宋青书和周芷若在万安寺救出灭绝师太的时候，灭绝师太已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对周芷若一定有所交代。黛绮斯抓走周芷若，灭绝师太也是无能为力，所以，她传位给丁敏君，只是给周芷若当个垫脚石。
　　也是，丁敏君的功夫，在自己手下都走不过十招，当了掌门也只是给周芷若刷经验的。
　　那么，第二个问题，周芷若拿到了速成版九阴真经，会在哪里练？她在汉水边长大，先去武当再去峨眉，最熟悉的就是这两个地方。宋青书也是武当派的，风字门要打听消息，在武当地皮上，怕是有点束手束脚。嗯，对，就是这样！
　　“爹，我们去武当山！”杨不悔道。
　　“干嘛？”杨逍喝了一口茶，“砸场子？”
　　你女儿我是这种人吗？杨不悔冷笑:“我品味还没这么差。我是说，我要去汉阳，去纪家。”
　　杨逍抬头:“去纪家做什么？”
　　“爹，你不会是忘了，要成亲得先有婚书吧？你手里有婚书吗？还是说，你对我娘，就是……”差点脱口而出那啥无情了，“睡了就走？”
　　当天，整个天鹰旗总部都听见，从杨副教主房间里响起一声怒喝:“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第十九章

　　十来日后，汉阳纪家门口，来了一对父女。那男子年届中年，但容貌俊逸除尘，仿佛谪仙下凡。他身后的少女只有十七岁，穿一身嫩黄衣衫，秀眉大眼，身材高挑，腰间别着一根雪亮的长鞭。七分美貌，三分英气，直让人挪不开眼。
　　少女一下马，直接到了纪府门外，对门上的小厮道:“有劳小哥，通禀一声，昆仑山杨不悔求见。”
　　昆仑山距离汉阳千里之遥，这少女的名字听着又很奇怪。小厮怕是什么大人物，连忙回禀了家主之后，匆匆请杨不悔二人进去。
　　纪苒和纪飞羽在客厅里等着。纪飞羽不明白，为何父亲这个上门拜会的少女如此重视。这都好几个月了，门不出客不访，就等着她一人。
　　听到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进来。纪苒激动地抬头，却一阵失望。这男子穿一声黑袍，生得如仙人一般，气质清高，不知是个什么身份。正当他略失落时，突然看见男人身后的少女，猛地站起来。
　　“晓芙！”
　　纪苒差点跌到，幸亏纪飞羽扶了他一把。杨不悔一阵无语。想起殷梨亭也曾在光明顶跌一跤，跌跤是汉阳一带表示激动的方法吗？
　　“纪前辈，在下杨不悔。这是家父。”杨不悔从不行万福礼，只与男人一般拱手。用她的话说，没这功夫蹲下又起来。
　　“杨？哦，杨姑娘，你是……你到我纪家，是……你认不认识……”纪苒竟然口齿不清，纪飞羽忙低声道:“请人坐下再说。”说着，瞥了杨逍一眼。这男人从一进门就不说话，但看得出是个高手，自己与父亲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杨不悔看了父亲一眼。杨逍虽然是走神状态，但心里是激动的，否则绝不会是这样没有表情的表情。有个情商低的爹是个什么体验？在线等，急。
　　“纪前辈，”只有杨不悔亲自上了，“晚辈杨不悔，家母是纪晓芙。”
　　话还没说完，纪苒已经冲过来:“你说，什么？你母亲真的是晓芙？她在哪？这些年她好不好？怎么不回家来看看？我对不起晓芙……我不该逼她去夺峨嵋掌门之位……”在一旁的纪飞羽却目光微动。杨不悔，这名字好生熟悉。
　　难怪！难怪纪晓芙宁肯隐居也不肯回纪家，原来有这个缘故。杨不悔轻叹一口气:“前辈……”其实应该叫舅舅的，只是她还有些叫不出口。
　　“晓芙在哪里？”要不是杨逍挡着，纪苒定会抓住杨不悔的手问个不停。
　　杨不悔叹气:“她，去世了。”
　　纪苒如遭雷击:“你骗我……你骗我……晓芙只是对我生气……她说不去峨眉，我逼她……”话还没说完，纪苒两眼一翻，竟然当场晕过去。
　　纪飞羽连忙叫人，把父亲抬回房间，又延请名医来看。好一阵忙乱后，纪飞羽才代替父亲，招待两位来路不明的客人。
　　“这位姑娘自称是姑姑的女儿，不知有何凭证？”
　　“我这张脸就是凭证。”
　　纪飞羽被噎了一下。说的也对，父亲一见她就喊出姑姑的名字，可见她与姑姑纪晓芙相貌的确很像。要找年龄相符、相貌想像的人出来，怕也是困难。他点头:“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叫姑娘，就是信不过自己咯？杨不悔略一沉吟，纪飞羽道:“但说无妨，在纪家，我也能做主。”
　　接到杨逍瞥来的一眼，杨不悔站起身:“其实，这次来是有两件事……不过，既然纪公子并不信任我，那，也没有谈的余地了。”
　　见两人转身就走，纪飞羽忙喝道:“杨不悔！你是明教反贼杨不悔！”
　　杨不悔回头，巧笑倩兮，道:“是啊，我就是杨不悔。想抓我去邀功？你行吗？”
　　一声清脆的鞭响，纪飞羽还没看清楚杨不悔的动作，就觉一根长龙直冲自己见面。匆忙中他点头避过，鞭尾在他耳边不轻不重地打个响。纪飞羽心惊，这手软鞭功夫使得极为老道，远超自己。更何况，她身边那男人更是不好惹的。
　　这要怎么办？见杨不悔已经收好长鞭，与男人一同走出房间外，纪飞羽忙冲上去，拦住杨不悔:“那个，杨家妹妹，有话好好说！”
　　“我一直很好的说啊。”杨不悔微微一笑，满是青葱少女的天真可爱，“可是纪公子你，没有好好听。”
　　纪飞羽眼睁睁看着两人轻松翻墙，绝尘而去。只听着自称是自己表妹的明教副教主轻飘飘地留了一句话:“我有空会再来。”
　　纪飞羽气得跺脚，又想起父亲还在床上躺着，连忙赶去。纪苒一见儿子，喘着气问:“你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姑姑怎么会死？是谁杀了她？快说啊。”
　　“爹，那姑娘是杨不悔！明教的副教主！”纪飞羽气急，“我们纪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亲戚？”
　　“她就是你姑姑的女儿！她和你姑姑小时候一模一样！”纪苒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来纪家是有两件事要做，但是我们没有诚意，就算了……”
　　“答应她，全部答应。只要晓芙能回来，都答应！”
　　纪飞羽简直不敢相信:“爹，她要是要求我们让出纪家，你也答应？”
　　“她不会的。晓芙的女儿，一定知书达礼。她不会为难纪家的。”纪苒心绪难平，一想起少女酷似纪晓芙的脸，就要下床，“我要去找她。”
　　纪飞羽简直要疯了。莫名其妙掉下个表妹，父亲也癫狂了，一定要自己去找人。那父女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汉阳城那么大，怎么去找？
　　不甘不愿地出去后，纪飞羽召集纪家所有人手，出去打听刚刚来访的父女。想了许久，他终究没有写信。
　　毕竟，那位明教副教主身上，也有纪家的血脉。
　　杨不悔坐在屋脊上，手里把玩着新到的鞭子，越摸越爱:“爹，咱们就这么坐着吗？”这鞭子是吴劲草才制好的，通体透亮洁白，软硬适中，正适合她。一挥出去长约三丈，要多帅有多帅。
　　杨逍淡淡瞥女儿一眼，不说话，中年俊脸上写满了低落。
　　“爹，你老这样……”杨不悔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处墙头，眉头轻轻拧起来:“猫？”
　　这是一只橘色狸猫，正慢慢地走在墙头。杨不悔单手撑着下巴，思绪飘得远了。
　　这样花色的狸猫，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猫儿似乎察觉有人在看它，扭过头，冲杨不悔喵喵叫了两声。杨不悔突然想起来了，在临阳镇，她曾见过同样花色的猫。她还想起了，纪晓芙养过猫，也是橘色的！
　　难道说，娘就在临阳镇附近？
　　“不悔，你怎么了？”杨逍发现女儿脸色不对，问。
　　“爹你让我想想……”在临阳镇客栈，她给王保保设圈套那晚，有个元兵闯进客栈说有蛇，但其实是没有的。他这种，很像是中了摄魂大法！
　　是娘！是娘救了我们！杨不悔突然一下子站起来，杨逍倒吓了一跳:“不悔，你没事吧？”
　　杨不悔又坐回去，脸色怪异的白，呼吸急促。杨逍不禁握住女儿的手。过了好一阵，杨不悔才转头，道:“爹，我想我知道娘躲在什么地方了。”
　　杨逍反应比她想的更大，直接将屋顶踩碎一大片瓦。杨不悔强忍着不笑，杨逍这是进岳家太紧张了吧？
　　已经有人发现了屋顶上的两父女，叫嚷着跑来:“你们是什么人，敢来纪家撒野……”
　　杨不悔微微一笑，直接跳到这人面前，道:“告诉纪飞羽，我在东门上等他。两柱香，过时不候。”
　　那人正要喝骂几句，却发现黄衣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给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跑去找少爷了。
　　纪飞羽才知道，原来杨不悔和那男人根本没离开府里，不禁骇然。明教中人，功夫高的真是太多，纪家凭什么能抓住他们？
　　骑上马，匆匆赶到东门，果然见一黄一黑两个身影骑在马上。纪飞羽忍着气，上前拱手问:“二位，你们意欲何为？”
　　“纪公子，临时有点事，我们须得离开。有两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杨不悔缓缓道。
　　纪飞羽强忍下怒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见杨不悔指着杨逍道:“这是家父，明教光明左使杨逍。今天特来提亲。”
　　纪飞羽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都说明教之人做事不按常理，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女儿这么大了才提亲？明教？光明左使？
　　“当年，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晓芙。”杨逍开口，“我杨逍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晓芙。她为我生了女儿，却惨死在灭绝手下，我无能为力。今天，我本想向令尊提亲，但是令尊这样，怕是很难接受……”
　　“你说我姑姑怎么死的？”纪飞羽打断杨逍的话。
　　杨不悔道:“是灭绝老尼姑打死的。”
　　“不可能！家父说，姑姑师从灭绝师太门下……”
　　“我亲眼看见的。灭绝逼我娘□□我爹，然后杀死他。我娘不肯，她就……一掌劈在，娘头顶上。”虽然这事存疑，但是先说无妨。杨不悔再说了一遍:“我亲眼看见的。”
　　纪飞羽一张脸气得煞白:“就算姑姑与……”他指着杨逍，“与他相恋，关她峨嵋派尼姑什么事？我姑姑又没有出家，她还是我纪家的人！我马上禀告爹，明天就去峨嵋派算账……”
　　“别去了，灭绝已经死了。”杨不悔冷冷道，“现任掌门是个脓包，现在去报仇也不解恨。”
　　“你要怎么做？”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劳烦纪公子你回去放个风声，说纪家的家传鞭法失窃了。”
　　纪飞羽糊涂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现在不太好解释，以后你就明白了。”杨不悔本来想把白蟒鞭法单独写一个册子给纪飞羽，又怕没有上卷的内功修习方法，强练会导致走火入魔，只好口头交代：“你们就放出风声，就这段时间，有人潜入纪家偷鞭法。嗯，是个女子。”
　　纪飞羽越听越糊涂：“什么偷，什么女子？”
　　真啰嗦。杨不悔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耐下心解释:“放心，这事我不会亏待你们，希望你们配合。这事说得影影绰绰有鼻子有眼的最好，务必要传得满江湖都是。好了，提亲的事下次再说，我们现在有急事，告辞！”
　　说罢杨不悔正要抖缰绳，纪飞羽突然叫住她:“杨妹妹，上次那位宋青书少侠，怎么没跟你一起？”
　　这次换杨不悔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她咬牙道:“被绿茶抓走了！”转身纵马就走。
　　绿茶？什么绿茶？纪飞羽茫然。见杨逍对自己拱手作别，忙还礼，心想，这人不管是不是姑姑的丈夫，总是个知书达礼的人物，模样也是俊朗，得好生与父亲说一说。
　　若是杨不悔知道纪飞羽对杨逍如此有好感，肯定会大笑三声——骚年你还真好骗。
　　原本杨不悔是要上武当山上去。但眼下，找到纪晓芙才是最重要的事。她决定先去临阳镇看看，杨逍一人上武当就行。
　　面对宋青书曾经居住的地方，自己心里一定会不好受。
　　杨逍也知道女儿的心思，叮嘱了好些话才独自上山去了。杨不悔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古树苍翠，山势巍巍，心头涌起一阵伤感。不知道自己今生有没有缘分，踏上武当山呢？
　　好在，爹给自己安排了很多的事，每天除了教务便是练功，也没多少时间回想。只是，踏马在曾经走过的路上，想起来时有人陪伴，一路笑语晏晏，返时却是形影孤单，茕茕孑立。想起小昭唱过的那首歌——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想起了在坐忘峰上，面对小昭，她也有过疑虑。是不理会，或者是一剑杀死，让黛绮丝也尝尝母女分离的痛苦，还是像圣母一样用爱感化，她也拿不定主意。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小昭也可怜。在昆仑山上，只有她们两个年级相仿的少女，彼此间的嬉闹，也消磨了不少寂寞。
　　杨不悔轻轻叹口气。不知道小昭教主，现在在做什么。在思念张无忌的同时，有没有分一点给自己，回想昆仑山上的风和雪，还有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临阳镇近在眼前，杨不悔悄悄的下了马，略作丑扮，才牵马进镇。上次被毁掉的客栈已经重新修好，掌柜不停地向来往客商宣扬，神仙曾在这店里捉过妖魔鬼怪，还给他留了银子重新修缮。所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一定要来沾沾灵气。
　　呵呵，掌柜的你开心就好。

　　☆、第二十章

　　杨不悔慢悠悠地绕着镇子走了一圈，很遗憾，没有发现任何猫科动物的行踪。她有些懊恼，当时见着那只猫的时候，怎么没回忆起，自己幼时抱着肥肥胖胖的橘猫看娘练剑的情形呢？定是色令智昏。
　　至于是哪个色，杨不悔坚决不承认是宋青书。
　　天色渐暗，杨不悔刚想住店的时候，听到两个镇民说闲话。一人说：“最近坟堆那边时常闹鬼，晚上镇东头的谁谁谁路过时，发现有影子。”
　　“影子有什么怕的？”
　　“不止！他说，明明是个人影，跑得比鸟还快……”
　　“别不是来盗墓的吧？”
　　“咱们镇都被元人搜刮得只剩土，哪有多余的东西埋地下？”
　　“一定是冤魂作祟。咱们还是得告诉镇长，请个法师来做个法，免得祸害活人……”
　　两个人闲聊着走远了，杨不悔若有所思。坟地……人影……跑得快。呵，踏破铁蹄无觅处，原来周芷若藏在这个地方练九阴白骨爪啊。
　　杨不悔牵着马，滴滴答答地往镇外走去。杀个回马枪再说。
　　是夜，坟堆荒凉，月色凄冷，杨不悔盘腿藏身在树梢间，树枝随风轻荡，她自静坐如山。等到半夜也不见可疑的影子，心中好生烦闷，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去。
　　不知等了多久，杨不悔忽地睁开了眼。一阵吆喝声、散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中间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谁这么大架势，半夜跑到坟地来，还带一群人。从树叶的缝隙看去，原来是一队元兵，押送几个要犯经过此地。
　　估计没人会傻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练九阴白骨爪。杨不悔正想走，转念一想，这不现成的机会吗？
　　统帅的小头目大概死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埋伏在坟地里，更不会想到，这人身形如鬼似魅，手中一柄短剑刷刷刷几声，每个手下脖子上就多了一道红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一同上了西天。
　　杨不悔也挺满意，练了九阴真经，果然功力大涨，难怪五绝要争个你死我活。她跳到四辆囚车前，举手就砍。削铁如泥的宝剑砍这些木头自然不在话下。哗啦几声，四个人都从囚车里跌落出来。
　　“自己跑路吧。”杨不悔冷冷说完，转身就要走。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向自己跪下：“在下朱元璋，请教恩人尊姓大名，在下定会肝脑涂地全力报答。”
　　杨不悔脚下踉跄，差点跌倒。朱元璋？你特么逗我玩呢老天爷！
　　她停下步子，慢慢转回身，走到跪在地上的朱元璋面前，低声道：“你就是朱元璋？”
　　多年以后，已经君临天下你朱元璋，会时常回想起那个阴森的夜晚，少女一袭黄衫，黑发若云，肤白胜雪，手中提着一柄短剑，剑尖上还滴着殷红的血。一双眸子泠泠，映出皎洁的月光。在她的注视下，朱元璋的身体伏得更低。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着少女的神色，模仿她的威仪，想成为她那样。但始终，遥不可及。
　　她开口了，声音低柔，像山泉水一般悦耳：“我是明教，杨不悔。”
　　“见……见过副教主。”
　　杨不悔说得很慢，一字字送进朱元璋耳朵里：“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说罢，身形一晃，没了踪影。
　　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有收获。杨不悔有些懊悔救了朱元璋，想了想又安慰自己，这就是他的命，总不能次次都有那么好的机会。命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在野外睡了一晚上，杨不悔第二天刚一睁眼，差点从树干上滚落。原来她忘了找个避风的地方，吹了一夜的寒风。十二月的风不是开玩笑的。
　　头重脚轻的出发，没走两步又跌倒。杨不悔叹口气，成了高手又如何？还是要受七情六欲之苦，还得捏着鼻子吃苦药。
　　唉，真怀念白加黑。
　　杨不悔倒在客栈最好的房间里，闷在被子里发汗。睡得不好，昏昏沉沉的，总觉得窗外的树枝像鬼影一样晃动。
　　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杨不悔心头一暖，仿佛有个人正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
　　唉，宋青书，是你么？我不生气了，真的。你是被周芷若逼迫的对不对？杨不悔不安地挪动身子，突然，她听到一声惊呼。
　　“纪姑姑！”
　　这是宋青书的声音！
　　积聚在身体里的寒气全数化作汗水，杨不悔倏尔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喘着气环顾四周，客房里安安静静的，找不出一丝异常的地方。
　　杨不悔一摸额头，立即了悟。不对，不是做梦。自己明明出了一身的汗，额头鬓角却没有一滴水印，显然是有人偷偷潜进来，照顾自己。
　　请问这位活雷锋，姓宋还是姓纪？
　　这场并，还真是不错，引出了两个自己正在寻找的人。杨不悔略做休整，又出了客栈。
　　怎么找呢？若纪晓芙在这里隐居多年，一定有人认得出自己这张脸，甚至上前搭话。很显然，并没有。所以，娘只是偶尔在这里落脚，此处并不是她的常驻地。
　　至于宋青书……杨不悔觉得应该换个思路。谁说周芷若要固守在一个地方练九阴白骨爪的？她不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吗？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练，最后神功大成，五指插入丁敏君的头盖骨上，想想都是一个爽。杨不悔笑了笑，从包里摸出地图，这才看出玄机。
　　这个地方，是西去峨眉昆仑、东到汉阳的必经之地呀。
　　娘亲还真是不嫌累。按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等等选择，杨不悔最后断定，纪晓芙不是躲在峨眉，就是藏在昆仑山。
　　啊，杨逍你真是个蠢货！24K纯的！我也是！
　　在客栈里照顾自己的，一定是宋青书。因为那声“纪姑姑”，是从自己身边传来的。杨不悔唇角微微一弯，心头有些甜蜜。忽而想起一事，忙摸出帕子，死命地擦脸。挖尸体这种事不会是宋青书干的吧？卧槽他摸本副教主的脸之前，洗手没有？
　　有了新线索，杨不悔继续西行。她的计划是只身走回昆仑，名义上是代教主巡视明教各地事宜——实际上，干的也是这活。可是，河北一带突发紧急军情，寻找纪晓芙的事只好又暂时搁置。
　　杨不悔坐在一间破败的弥勒庙的角落里，借着还算明亮的篝火，一边批阅各地呈来的情报，一边咒骂张无忌。这间弥勒庙占地极大，能容两百余人，不知先前香火鼎盛时是个什么模样。腊月的风呼呼刮着，从窗缝门缝里挤进来，阴寒透骨。上辈子是拯救了地球还是拯救了全人类，这辈子就顾着卿卿我我追女孩，让自己和爹累得半死不活。下辈子他一定要投胎成加班狗，才对得起自己这么辛苦劳累。都快腊月了，不知道能不能和爹爹一起过年，杨不悔满是怨念地想。
　　“副教主，”韦一笑从破庙的破窗子窜进来，“外面来了一群乞丐。看样子是要在这破庙里住下。”
　　一群乞丐？丐帮？杨不悔道：“有多少？”二三十个还不是我的对手。
　　“有个两三百的样子。”
　　杨不悔猛地咳出声：“两三百？”叫花子开会做什么？学习文件？领会精神？
　　韦一笑道：“请副教主快些离开。属下担心这群叫花子发现了副教主的身份。”
　　杨不悔笑了笑：“怕丐帮做什么？你看我们这样，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也是。杨不悔衣裳脏兮兮，在破面待了一天，也没找水洗脸。她感叹，上辈子再怎么宅，也没有现在这般邋遢。
　　韦一笑还想全，杨不悔已经往角落里挪了挪，招呼韦一笑坐下：“来来，聊一下我爹的八卦。有没有女人对我爹投怀送抱？”顺手给他脸上抹了一把灰。
　　许多教务都发到杨不悔这里来处理，韦一笑便从东边赶来帮她。一听这话，韦一笑差点笑出声：“谁敢？你爹整天板着脸，是个女人都吓跑了。”
　　说话间，破庙外传来阵阵吆喝。杨不悔抬头一看，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们蜂拥而进，有几个乞丐看了杨不悔和韦一笑一眼，目含警觉。
　　杨不悔不理睬，盘腿调息。这两日风寒又重了些，练功便拉下了。她已经将九阴真经上卷练得差不多了，下卷的招式篇里，白蟒鞭法精进明显，就是摧坚神爪有些关窍还没想通。
　　那些乞丐见杨不悔的神色，不由得心存畏惧，主动远离了这个角落。韦一笑侧躺在杨不悔身旁，看似随意，其实全身戒备，若有异动便立刻反击。
　　众乞丐开始还在喧闹叫嚷，吃鸡喝酒，好好的破庙变成集市。杨不悔也不理会，兀自练功。运息一周天后，她才睁开眼，低声问韦一笑：“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要在这里聚会，商议大事。”韦一笑示意她看弥勒佛像前面，“你看，他们放了五个蒲团。怕有要紧人物出现。”
　　杨不悔暗暗看了一圈，一众的脏脸破衣裳，人头攒动，墙壁上人影乱晃，看得眼睛发痛。她轻声嘀咕：“大半夜的不睡觉，明早有力气讨饭么？”
　　韦一笑已经习惯了杨不悔的吐槽，闭着眼只是装睡。
　　有个身上挂着七个口袋的老乞丐拖着步子走来，上下看着她二人，哑着嗓子道：“二位，我丐帮要借此地商议大事，烦请让让。”
　　杨不悔瞥他一眼：“场地费。”
　　老乞丐一怔。杨不悔道：“这地方我们先来，你们说占就占，还要赶我们走？不给场地费，我不走。”
　　“熟睡”中的韦一笑差点被口水呛死。第一次听说找丐帮讨钱，还讨得那么理直气壮的。他琢磨着，这话是告诉杨左使呢，还是告诉杨左使呢，还是告诉杨左使呢。
　　老丐嘿然冷笑：“小丫头不知好歹。”倏尔出手，点了两人的穴道，“你们就待着吧。至于过会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还唤了四个乞丐坐在他们四周，严加看守。
　　韦一笑气得想跳起来，给老乞丐一下寒冰绵掌。堂堂青翼蝠王被丐帮七袋弟子点了穴，传出去不被殷白眉给笑死？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杨不悔对他轻轻摇头，目中有一丝狡黠，顿时了悟。杨逍的功夫古怪得很，怕是副教主也会什么点不中穴道的功夫。他却不知，这是九阴真经中记载的解穴大法。
　　片刻的功夫，丐帮的四大长老并着帮主史火龙进了弥勒庙，乞丐们乱乱纷纷问候不一。史火龙首先就江湖形势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继而表明丐帮与明教势不两立的决心，最后发出重要指示，要求广大丐帮成员杀死杀光杀灭明教。杨不悔一边听史火龙口沫横飞的吹牛，一边在心里翻译成新闻联播体，差点没把自己笑死。
　　哎，不对哦。这史火龙好像是个西贝货。杨不悔突然想起什么事，心一下子狂跳起来。
　　宋青书会在丐帮大会上出现！还有那个黄衫女子，杨过的后人也会出现。
　　杨不悔趁众乞丐在聆听“最高指示”时，出手解了韦一笑的穴道。她低声道：“待会你听我号令，劫持史火龙。”
　　庙堂中间，史火龙还在夸夸其谈，颇有后世的领导作风，让人十分厌烦。杨不悔正想扔块烂泥堵他的嘴，听见庙门外有人叫道：“史帮主，本帮的贵客到了。”
　　杨不悔蜷曲的中指蓦地松了下来。只见一位身形彪悍的男子，年纪约三十余岁，从外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手提长剑，相貌极是俊美。杨不悔一见他的模样，两行清泪几要夺眶而出。
　　宋青书你个混蛋！
　　这边，韦一笑已经点住了看守他二人的四个乞丐的穴道。一见宋青书走了进来，也是一愣：“他怎么……”
　　宋青书一走进破庙了，眼光四周转了一圈。不知为何，杨不悔总觉得他的目光，在自己这个角落里，多停驻了0.01秒。她的心咚咚直跳，连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史帮主，弟子陈友谅，”彪悍男子先向史火龙与四个长老行礼，再指着宋青书道：“这位是武当门下弟子……”
　　宋青书打断他的话：“陈长老，宋某已经脱离武当……”
　　杨不悔略略吃了一惊，转眼看韦一笑一眼。怎么没收到这个消息？
　　陈友谅哈哈一笑：“是了是了，宋少侠现在不是已武当弟子的身份说话，而是以峨嵋派周掌门未婚夫的身份来我丐帮的。”
　　韦一笑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上次见着，宋青书还和杨不悔好得蜜里调油，他们还给杨逍开玩笑说，明教要办喜事了他们都不给份子钱。这小半年过去了，宋青书怎么成了周芷若的未婚夫？
　　副教主会不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觑一眼杨不悔，小姑娘煞白一张脸，咬着唇，毫无表情。再看宋青书，阴沉着一张俊颜，看不出丁点的波动。
　　掌钵龙头突然喝问:“峨嵋派的掌门不是姓丁吗？怎么又变成姓周的？”
　　宋青书拱手:“丁敏君逼死灭绝师太，篡了掌门之位。周掌门手持峨嵋派掌门信物玄铁指环，已一掌将逆徒丁敏君击毙，名正言顺。”
　　杨不悔与韦一笑悚然对视一眼。韦一笑眼中是不解，周芷若的功夫什么时候那么高了？杨不悔却是猜到了，周芷若定然练成了九阴白骨爪。
　　掌棒龙头喝问:“宋少侠到丐帮来，所为何事？”
　　宋青书道:“周掌门前日送来的信，不知史帮主意下如何？”
　　杨不悔越听越奇。周芷若要跟丐帮联手做什么？她不是最爱洁么，这时候不嫌脏了？
　　“联合丐帮，对抗明教。”史火龙看了陈友谅一眼，“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联合什么的，总得有个是领头的。不知道周掌门愿不愿意在我之下？”说罢，嘿嘿笑起来，听着透着一股淫邪。
　　杨不悔当然听出这话下之意，四个长老看着史火龙的目光也是分外不解。看不出这假史火龙还是个老司机，不知道平日祸害了女子没有。不过，周芷若竟然要对付明教，这就奇了。现在还没有发生赵敏抢婚，她干嘛这么恨明教恨张无忌？是因为惧怕谢逊找她要屠龙刀，还是另有目的？。
　　宋青书冷着脸:“金银掌史帮主就这意思？也罢，峨嵋派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告辞。”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周芷若的丈夫了。杨不悔咬牙切齿。
　　陈友谅忙拦下宋青书:“宋少侠莫急，这事好好商量。请帮主下令，八代弟子以下，暂且退出去。”
　　偌大的破庙，瞬间空出了大半。杨不悔和韦一笑混在人群里走出去，当即折返上了屋顶。寒风凛冽，杨不悔差点打喷嚏，真是功夫再高也怕寒风。
　　谁知破庙里众人却把声音放得极低，饶是杨不悔和韦一笑功夫不弱，也只能听清几个字。
　　“……抓……谢逊……送走……防……”
　　谢逊在丐帮手里！韦一笑和杨不悔同时明了这事。杨不悔打个手势，让韦一笑去发消息，韦一笑却担心杨不悔。杨不悔笑笑，催他快去，不用想自己。一番拉锯后，韦一笑才不甘不愿地去了。
　　再看看破庙里的情形，杨不悔真想一鞭子抽去。但衡量一下实力，掌钵龙头、掌棒龙头、执法长老、传功长老四人齐上，自己只有束手就擒的命。更别说，陈友谅这个成昆爱徒，功夫也是不弱的。为个宋青书，要送死吗？但是，不问个明白，绝不是她杨不悔的性子。
　　破庙里还在商谈，但寒风呼啸，杨不悔听不得太多。一阵喧闹声从山路前传来。杨不悔抬起身子一看，隐约见着四个人仗剑杀入众乞丐中，□□西杀，如入无人之境。看身形和剑法，是武当派的人。
　　杨不悔蓦然警觉起来。仔细一看，为首的竟然是宋远桥。后面依次是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敬请期待。

　　☆、第二十一章

　　宋远桥喝道:“宋青书逆子，滚出来！”
　　真出事了！杨不悔顺手扯下一块布，遮住脸，接下长鞭，半蹲在屋檐边，凝神听着动静。
　　破庙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史火龙抢先喝道:“什么人敢在我丐帮撒野？”
　　“武当宋远桥，捉拿逆徒宋青书！”听宋远桥的声音，气得发颤，“旁人莫要阻拦。”
　　难道莫声谷还是死了？杨不悔皱眉。宋青书这次并没有偷窥峨嵋女尼的住处，莫声谷怎么会走上老路？
　　陈友谅大笑着说:“刚刚宋公子亲口承认，他已不是武当派弟子。宋大侠莫非不知道么？”
　　“青书！你为什么要杀了小师叔！”殷梨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杨不悔扶额，他不会又当场大哭吧？
　　宋青书一张脸煞白，仍是冷冷淡淡地开口:“是，是我杀的。你们有本事，就拿我的命。”
　　宋远桥两眼都快喷出火来，指着宋青书，浑身颤抖:“你……你好哇……”突然大喝一声，提剑便刺。
　　掌棒龙头提棒上前，架住宋远桥的剑:“宋大侠，你口口声声说本帮的贵客杀了莫七侠，有什么凭证？”
　　俞莲舟喝道:“我师弟临死前，一直叫‘青书’，难道不是指认他？奉劝贵帮不要插手，我们武当派不是好惹的。”
　　殷梨亭挺剑来刺，宋青书只是握紧的剑，侧身闪避，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杨不悔看得有些发急，殷梨亭精于剑术，每一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招。她正要跳下去，掌钵龙头已经冲将上前，嘿嘿一笑:“讨教殷六侠的高招。”
　　张松溪与俞莲舟也冲了来，与陈友谅、丐帮二长老拼杀起来。丐帮这边人数虽多，但武当四侠是何等人物，不多时便是略占上风。
　　史火龙见状，手中悄悄扣了一枚暗器，就要对追杀最紧的殷梨亭发去。正遇着一个最好的时机，殷梨亭背着他，无暇顾及身后，史火龙正要出手，突然一阵清脆的鞭响横来，史火龙只觉得双目一阵巨痛，眼前的景象顿时漆黑一片。他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眼睛！我的眼睛！”
　　却是杨不悔一鞭抽来，抽瞎了他的眼。众人一愣，杨不悔趁机抓住宋青书的手，轻叱“走”，转眼没了踪影。
　　宋远桥等人立即追赶上去，陈友谅等人哪里拦得住，大呼小叫一阵也只得算了。
　　武当四侠在山林里寻找多时，一无所获。张松溪道:“大哥，你看……”
　　“找！掘地三尺都要把那逆子找出来！”宋远桥气愤难平，不住地喝骂，与平时模样大相径庭。
　　殷梨亭道:“带走青书的女子是谁？”
　　“定是赵敏那妖女！”张松溪沉吟，“青书一定是被她利用了？”
　　卧槽这个拉郎配拉的，躲在草丛里的杨不悔简直想翻白眼。虽然是她带走了宋青书，但是此刻，宋青书却是捂住她的口，另一只手臂从身后伸来，环住她的腰，整个身子紧贴在背，别样而暧昧的暖意。
　　四人又在附近搜索一阵，一无所获，终究走远了。宋青书还不放心，等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放开杨不悔。
　　甫一松手，宋青书起身便走，一声不吭，毫不留情。杨不悔大怒，奔到他面前:“你没话说？”
　　宋青书冷冷地盯她:“让开。”
　　“你没话对我说？”
　　“没有。”
　　杨不悔气得抽出短剑，指着宋青书的鼻尖:“你为什么要盗走屠龙刀？为什么要跟周芷若走？你说啊！”那天晚上你说的话都被你吃了吗？
　　“杨副教主，你们明教与我峨眉是深仇大恨。今次青书谢过救命之恩，日后见面，定会好好报答。”宋青书一字一顿道。
　　杨不悔气得发疯:“宋青书你发什么神经？什么仇什么怨？你……撩我的时候，你……”
　　宋青书淡道:“撩？不知道杨副教主是什么意思。不过，以前的事，我就是随口一说，还请副教主莫要放在心上。”
　　“啪”，杨不悔狠狠甩了宋青书一个耳光。掌上用了十分的力，宋青书的左脸当即肿胀起来。
　　宋青书不徐不疾转过脸，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痕，慢慢道:“谢杨副教主赏。”
　　“宋青书，你铁了心要断了过去？周芷若给你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杀莫七叔？”杨不悔厉声喝道。
　　“没有好处，我愿意。”宋青书冷冷说，“在下已有未婚妻，是峨嵋派周掌门，还请杨副教主自重。”
　　自重你麻痹！杨不悔真想破口大骂。月色从林间透下，宋青书的脸半是苍白半是青肿，一双好看的星眸里没有半分感情，分外骇人。杨不悔突然低声问:“有谁逼你么？还是我让你不开心了？你说……”
　　“没有，都没有。”宋青书不耐烦地拨开她，大步往林子外走去，“没什么事我走了。你们明教是邪魔外道，下次宋某见了副教主，不会轻易相让。”
　　杨不悔闭上眼，复又睁开，盯着满地的枯叶。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走越快，没有一刻迟疑。
　　他真的走了，不是演戏，没有重来。杨不悔强压着浑身地颤抖，对着地上长长的影子，缓缓蹲下。努力摆出笑，她摸着影子说:“他走了。乖，我们不去追他，我们不去……”
　　韦一笑找到她时，杨不悔正蹲在树下，裙子已润湿大片。少女口中咬着裙子，眼中的泪珠子一滴一滴，无声地滑落。要说追踪逃跑，韦一笑自认第二没人认第一，但男女情爱，他就是一窍不通。叹口气，上前拉起杨不悔:“走吧，不悔。”
　　杨不悔顺从地跟他走，像个听话的木头人。她突然道:“这时候应该有人开着水龙头，来一场人工降雨。”
　　下雨天大哭，才是狗血剧情的标配。
　　韦一笑听不懂。
　　这世上，没人能懂。
　　良久，大树背后，转出了两个人。宋青书怔怔地看杨不悔离开的方向，伸手想抓住什么，终是徒劳地垂下，空余寒风阴冷。
　　另一个人隐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你后悔了吗？”
　　宋青书喃喃:“不悔，不悔……”不知道是他的心思，还是念着少女的名字。
　　自从杨副教主回来以后，明教总部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虽然杨不悔还是那样，该忙的时候忙，不忙的时候练功，偶尔哼两句怪异的小调小曲儿，让人总觉得，她还是变了。
　　周颠问杨逍：“你女儿不会是为了杀负心汉才拼命练功吧？”
　　杨逍睨他一眼，背过身去喝酒。不与俗子论长短，再和周颠说话我就是不悔口中说的那种傻逼。
　　冬去春来，坚冰消融，蛰虫始振，草木萌动。杨不悔抬头数鸿雁来，一，二，三，四……比起昆仑山，濠州的天气更暖，杨不悔却不喜欢。她更怀念昆仑山到大都那漫长而充实的路程，那种温暖在侧的感觉，回忆起来，连呼吸都是甜的。
　　这日，杨不悔正在桃花树下练字，不知怎么又烦闷起来。鞭法拳法剑法全数玩个遍，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脆提着鞭子去找杨逍。
　　刚走到房间外，便听见杨逍的声音：“……这事须得从长计议……小心些……”再多的，便也听不清了。
　　爹这是培养心腹？杨不悔习惯性地一脚踢门：“爹，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坦白从宽！”
　　杨逍微微一惊，看了杨不悔一眼，对站在面前那人道：“你去吧。”
　　那人忙一低头，匆匆从杨不悔身边走开。杨不悔偏头看去，好生疑惑。这人怎么不对自己行礼？
　　“爹，这人是谁？没见过呢？”她回头看那人的背影，低着头，步履匆匆，好生可疑。
　　杨逍道：“风字门的人。”
　　“咦，风字门门主昨儿不是见了你么，你见这人做什么？”杨不悔顺口问。
　　杨逍一顿：“我见这人不错，想考较下，看能不能给你做丈夫。”
　　杨不悔把玩湖笔的手停住了：“你在开玩笑吧？”还是昨天和周颠打架把脑袋打破了，说糊涂话，我还想当明教第一剩女呢！
　　杨逍板着脸：“你已经快十七了！”
　　快十七又怎么了？又不是快七十。老爹恨嫁心，古今一也。杨不悔只想翻白眼：“不嫁……啊那个，爹，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吵架什么的，最终都是比谁的声音大，不如转个话题，比如找到我娘没有。
　　杨逍果然被带偏了节奏。他叹气：“有些线索了。现在，我真相信你说的话，你娘还活着。她只是怨我，不肯出来见我。”
　　老爹一伤感，杨不悔心里也不好受。坐在杨逍身边：“爹，你别伤心了。娘也许，就是默默关心你呢。”
　　“你早些成亲，爹也就不那么操心了。”
　　逼婚第一回合，杨不悔，K.O.
　　不过，杨不悔还真没想到的是，明教最近真的要办喜事了。朱元璋最近打了几个胜仗，朝廷又调集兵马重重围困。战事胶着不下，单凭明教众高手之力，也难敌士兵。范瑶提了一个计策，不如在濠州举办一件大事，迷惑元兵，诱敌深入，调集优势兵力实现反包围。
　　计划是不错，杨不悔问：“办什么大事比较好？”千万别是张无忌成亲。
　　范瑶看着张无忌、杨不悔，道：“不如，教主与副教主成亲……”
　　“不行！”两个人同时叫，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张无忌像是有无数话塞在口中，又说不出，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不行，对不悔妹妹不好。”
　　“我不同意。”杨不悔也是四个字。怎么不是光明左右使成亲，更八卦更劲爆，围观的人更多。
　　张无忌道：“义父现在下落不明，我不能成亲。”
　　众人纷纷劝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等等，说得张无忌左右为难。杨不悔瞥了杨逍一眼，见他淡淡坐着，稳如泰山，便知这个办法肯定是杨逍出的，托范瑶说出口而已。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聒噪，杨不悔心头火气，顺手一抓，檀木桌上顿时出现五道深深的指痕。杨逍看着女儿，面色冰冷。杨不悔淡淡道：“老子不嫁！有本事捆人进洞房！”转身就走。
　　范瑶等人的目光却是落在桌上，惊奇无比。杨不悔这一手功夫，非得有上乘内力相辅，坚硬的紫檀木不可能留下如此深的痕迹。杨逍却知，这是九阴神爪已成。
　　杨逍找到杨不悔时，女儿正坐在屋脊上，痴痴地望着西边。余晖正浓，云霞满天，杨逍叹了一口气，坐在她身旁。
　　“宋青书已经和周芷若成亲了。”
　　“所以我就该和张无忌成亲，争一口气吗？”
　　杨逍不答，许久才长叹一口气：“我怎么会有你这般死脑筋的女儿。”
　　杨不悔学着他的模样，也跟着叹气：“我怎么会有你这般死脑筋的父亲。娘走了那么多年，你还念念不忘。”
　　杨逍背转身去，沉默不语。姓杨的都是痴情种，杨康、杨过、杨逍，嗯，还有自己，杨不悔。
　　“爹，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找娘？”
　　“你以为，娘离开你，比在你身边过得更好。所以，你宁肯自伤，也不愿意打扰娘。”
　　“但是，我的出现，你才知道你错了。娘也是爱你的。”
　　“你后悔没去找她。”
　　“可是谁知道呢？”
　　杨不悔转头看杨逍，慢慢地问：“这世上的事，谁知道呢？”
　　父女俩坐在屋檐，面对西边一轮如血残阳。春寒料峭，掀起杨不悔的衣裳。她幽幽道：“不过，有些事情，是该做起来了。”
　　杨逍侧目，不明白女儿是什么意思。时间紧急，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三月十五，濠州，明教教主张无忌、副教主杨不悔成婚。是日，元兵意图潜入濠州，被明教调兵反攻，死伤大半。
　　这是天下豪雄收到的第一条消息。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各自的消息渠道送来了第二个消息。在婚礼上，教主张无忌被一女子当场带走，副教主杨不悔暂居之处爆炸，杨不悔死。
　　自古传播得最快的便是这种桃色中带点血腥暴力的消息。一时间，江湖上流言纷起，有说是杨不悔一怒之下自杀的，有说是杨逍逼婚的，有说是张无忌早就叛教之心，乱乱纷纷，不一而论。
　　一时间，明教这桩公案，成了全江湖的关注焦点。怪的是，明教高层却诡异般的保持了沉默。明眼人都看出，杨逍显然地憔悴，且衰老了不少。
　　所有的消息落在宋青书手里时，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怔怔地看着纸条上的字，像蚂蚁一般乱动，无论怎么平展，依旧看不清。
　　乱传什么，她那么古灵精怪，那么调皮，张口便是听不懂的话。笑容璀璨，像金顶上清晨第一抹的阳光。她怎么可能死？
　　周芷若听不出悲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伤心了？”
　　宋青书收起密信，随手震碎，平平静静地对周芷若行礼:“掌门。”
　　周芷若冷冷看他:“记住，你现在是武当叛徒，只有依靠我峨眉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是。”
　　宋青书毕恭毕敬地答。
　　周芷若没再多说，只吩咐:“教你的那些功夫，练好。少林已经发了帖子，下个月举办屠狮大会。想不到丐帮如此脓包，连个谢逊都抢不到。不过，你记住，在少室山上，定要让明教有去无回！”虽然依旧是二八好女的模样，但她双眉间萦绕着淡淡的戾气，怎么也藏不住。
　　这般模样的周芷若，当时在昆仑山下遇见时，自己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吧。见周芷若背影消失，宋青书才开始默诵武功心法，开始练起周芷若给的“九阴白骨爪”。她说是峨眉流传的秘籍，要在屠狮大会上一展神威。只是，怎么都定不下心神。
　　满眼，都是她的笑，顽皮的，狡黠的，快意的，冷嘲的……
　　满耳，都是她的声音，轻轻脆脆，比山泉还要悦耳……
　　“小女子暂借宋少侠一用，别了各位。”
　　“你打算怎么救周姑娘？”
　　“宋少侠，我也很喜欢你呀。”
　　“武当派的名帖，好用吗？”
　　“正，在心而不是行。佛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心不正，就算是名门正派，也不过批了一层皮。”
　　“犯了错就改，死要面子自己不是活受罪么？”
　　“韦蝠王，彭大师，你们就护送峨眉派的师父们下船去吧。”
　　“宋少侠，听说昨天，你向我爹下跪求婚？”
　　“你要救周芷若？”
　　“好啊，你若不娶我，我要跟你纠缠到底！”
　　“他走了。乖，我们不去追他，我们不去……”
　　……
　　杨不悔，我等着你来纠缠我，你怎么不来了？你为什么不来？宋青书慢慢蹲下身，捂住脸，竭力让自己的咽呜不要太明显。杨不悔，杨不悔，我后悔了。

　　☆、第二十二章

　　转眼便是四月底，周芷若精心挑选了□□十位峨嵋派弟子，一同前往少林寺参加屠狮大会。一路疾行，到了少室山下，江湖上众多门派已经汇聚一堂，白的黑的明的暗都有。少林寺不愧是千年大寺，一路上安排满了知客僧人。哪家住哪里，何人居何所，安排得井井有条。宋青书脸上贴了络腮胡子，素日的江湖朋友没一个认出他来，反倒是听说了不少武当派如何要追杀他的事。宋青书听后，也只有默默苦笑。
　　在上山的路旁，一辆华贵的马车勾起了他的兴趣。马车装饰华贵不凡，在前头骑马的两名男子，宋青书一眼就认出来，是纪苒与其子纪飞羽。
　　少林寺也给金鞭纪家送了英雄帖？宋青书回头，见纪飞羽少年侠气，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曾经的自己。他忍不住再看了几眼，想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熟悉的眉眼。
　　已有知客僧人前来为纪家指引，纪苒对纪飞羽低声说了什么，纪飞羽点点头，命人赶车，咕咕噜噜地走到前面去了。
　　这一路上，宋青书听了无数的传言。谢逊囚禁在后山，由少林寺三神僧渡厄、渡劫、渡难看守。已经有多人闯入金刚伏魔圈，大多有去无回。青海派高手连番闯阵，铩羽而归。昆仑派掌门夫妇何太冲班淑娴也是命丧少林后山。宋青书听了，心中不觉几分快意。当年这两人折磨了杨不悔，杨不悔不同他们计较，现在命丧他乡粉身碎骨，也是报应一场。
　　忽听得一阵号角声从山下传来，众门派正在惊疑，忽听旁边一个不知名的人道：“是明教教众在迎接教主张无忌。”派去打探消息的峨眉弟子回来了。他说：“明教已派人将少林寺四面围住，在五里地外搭个木棚。”
　　听说明教也到了，周芷若一声冷笑：“呵，我们走吧。”
　　因峨嵋与别派不同，知客僧人特意将周芷若等人请到大雄宝殿。刚进山门，便见张无忌领着明教众人从另外一边赶来。周芷若冷冷盯着张无忌，一言不发。殷天正和殷野王已经喝骂开来：“偷刀的女贼哪里走！”
　　“屠龙刀本是郭靖大侠、黄蓉女侠传给我峨眉郭襄祖师之物，峨眉派拿回屠龙刀，理应如此。”周芷若冷笑，目光落在张无忌身后一名小小教众身上，“倒是请问张教主，你带绍敏郡主进少林寺，可是要各位师父好看？”
　　宋青书抬眼看了一下，杨逍立在张无忌身后，神色清隽愁苦，头发斑白了一半。他原先心存幻想，杨不悔的死是明教放出的风声，现在看来杨逍如此境况，这事不言而。宋青书心里一慌，手脚差点没了力气。
　　双方正是僵持不下，从山门外又传来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且问周掌门，我武当逆徒宋青书何在？”
　　宋青书肩头微震，抬眼看去，正是武当派俞莲舟、殷梨亭二人，带着一众武当弟子上山来了。虽然他脸上粘了胡子，但俞莲舟仍旧一眼将他认出来。
　　一时间，三方并立，成鼎足之势。周芷若轻哼：“外子已是我峨眉之人，若武当不服尽管放马过来。”口气狂妄之极。
　　眼见三方一言不和就要打起来，空智等僧人双手合十，好言相劝。其中有溯及既往，又将明教与少林、武当、峨眉的恩怨，细说个遍。直到夕阳西下，三方才约定，端阳日大会上见真章。
　　明教离开时，还听着周颠不住地抱怨，没有架打。杨逍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盯了宋青书一眼，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是夜，宋青书睡不着，起身披衣，走在院落里。他与周芷若只是名义上成婚。虽然周芷若曾对他百般温柔，但他总是淡礼相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理会了。
　　周芷若白天说的话，萦绕耳畔：“记着你的任务。”
　　我记着的，记得很清楚。
　　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人影，轻灵飘忽，如惊鸿一般。宋青书微怔，当即追上两步。那人背对月光，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她正对着自己顽皮一笑。
　　耳边，骤然响起杨不悔的娇笑声：“宋青书。”
　　宋青书当即跳上墙，要追上去。巡夜的达摩堂僧人见宋青书突然窜上墙头，忙奔来拦下：“宋施主，请回。”
　　“你们有没有看到有人过来？”宋青书指着人影消失的方向，问。
　　僧人摇头：“小僧没有。请宋施主早些休息。”
　　宋青书心头一阵茫然失落。以为故人相见，却是黄粱迷梦。不悔，你当真是恨着我吧。
　　端阳日的少林广场，约有四千之众，偌大的菜园子坐得是满满当当。园子周围搭个多个大小木棚，人数多的帮派独占一棚，少的就与其他帮派挤在一起。乱乱纷纷，不一而论。
　　正在场上闹哄哄的说推举公证人，峨嵋派静迦阴测测地开口了：“二人相斗，活的是赢，死的便输。阎王爷是公证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司徒千钟嘲讽：“啧啧啧！好厉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好酒鬼不与尼姑斗。”
　　两声急促的嗖嗖，冲司徒千钟破空而去。目力好的看见是三枚小小念珠，去势迅猛如电，已经有人惊叫起来，念珠实在太快，而司徒千钟脸上犹带笑意，竟是无法躲避。
　　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场地中间腾起黑雾。离司徒千钟最近的夏胄上前扑打，发现司徒千钟全身衣裳都着了火，身上脸上擦得皮开肉绽，幸好人却没事。
　　群雄顿时叫嚷起来，峨眉派出手暗算，不是好汉所为。夏胄也怒喝：“你们这般下作阴毒，对得起贵派郭襄郭女侠吗？”
　　杨逍腾地一下站起来。他听得分明，三枚念珠差一点挨到司徒千钟身上之前，是被三股劲力击中，引发了雷火。这世上，唯有弹指神通有如此功力。
　　难道是不悔？她没死？想起厢房里并未找到女儿尸体，杨逍心底顿时燃起熊熊火焰。
　　“杨左使，你怎么了？”张无忌问。
　　杨逍站在棚边，环顾大广场一周。今日参与屠狮大会的女子也是不少，但并没见着与不悔身形相似的少女。杨逍目光一顿，忽而呆住了。
　　纪家怎么也来人了？
　　杨逍凝目，纪家独占一个小棚，里面只有纪苒、纪飞羽父子二人，其余人等，看装束是纪家的家丁，并无少女在内，他顿时好生失望。
　　司徒千钟差点命丧当场，还不忘喝一口酒压惊，指着周芷若：“小姑娘你也……”
　　周芷若长眉一动，正待出手，宋青书拦下了她：“掌门，大事要紧。”
　　静迦见周芷若缓缓摇头，两条长眉垂得更厉害：“在少林寺的地盘上，什么时候又轮到酒鬼说话了？”
　　智空大师一听，矛盾对准了少林，便上前主持大会。一场可能酿成大事的风波，一时也抛在脑后。
　　周芷若立威未成，心中微有恼怒，自不肯多言语。不多时，商议了规则，每人胜定两场，便下来休息。直斗到申时后，方轮到丐帮掌钵龙头迎战宋青书。
　　一见是熟人，掌钵龙头呵然一笑，一掌向宋青书击去。宋青书回身卸力，反手便用峨眉派的绵掌相击。过了两招，便有明眼人看出，这两人根本不是力博，倒像是戏耍一般。
　　掌钵龙头趁着两人贴身过招，低声问：“准备好了吗？”却见宋青书投来两道冷冷的目光：“当然，马上就送你上路。”
　　话音刚落，宋青书右手一伸，五指如抓，当即在掌钵龙头的喉上抓住五道深深的血痕。掌钵龙头翻身栽倒，登时气绝。
　　场上众人惊叫起来，其中以明教杨逍等人惊讶更甚。这一手功夫，张无忌、杨逍、范瑶连同五散人，曾见杨不悔使出。没曾想宋青书也会这一招。
　　范瑶低声问：“不悔教给宋青书的？”
　　“不可能！”杨逍否认，“婚礼……”想起婚礼杨逍就心痛，“那天之前不久，她才练成。她不可能教给宋青书。”
　　丐帮中同时抢上八人，抢走掌钵龙头的尸体便走。执法长老怒道：“姓宋的狗贼，你不说得好好的吗？这般小人，我叫你有来无回！”
　　群雄一怔，什么说得好好的？反观宋青书一言不发，又抢攻上去。执法长老身材偏瘦小，五根手指锐利如尖爪，一招快过一招，也要在宋青书喉咙上抓出五个指印。哪知宋青书双手接连出招，圈勾旋转花样翻飞，右手一伸，五根手指直插进执法长老的脑门，血淋淋五个血洞，骇人之极。执法长老翻到在地，毫无生还之意。
　　场面哗然，只有杨逍留意到，周芷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范瑶与张无忌早在一旁拆招，意在破解宋青书这手怪异的功夫。场上宋青书已经回到峨眉的棚中，杨逍密切关注那边动向，见周芷若正对宋青书说着什么，神色颇为怪异。宋青书一言不发，神色漠然，仿佛根本没听在耳里。
　　过了片刻，宋青书飘然上场，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道：“还有哪位英雄赐教？”
　　“在下请峨嵋派周掌门赐教。”
　　清清亮亮的少女嗓音，骤然在场上四周响起。奇的是，每个字出声的方向绝不相同，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如鬼魅一般。别人听见犹可，明教众人一听此声，呼啦啦冲出来，四面呼喊“不悔！”“不悔妹妹！”、“副教主！”
　　呼啦一声，从明教的棚子上跃下了一道黄色身影，俏丽如春花新绽，净白似高山莹雪。原来少林僧人搭这棚子，在顶上平平地扑了一层稻草。明教中人各个武功卓越，竟没发现头顶上偷偷藏了一个人。
　　宋青书整个人全然愣住。他一直欺哄自己，昨日见到的黑影是幻觉，杨不悔已经死了。没曾想，她竟然就这么，跳到自己面前。俏生生的，对自己嫣然一笑。
　　“宋青书，我来讨债了。”
　　这句话声音极低，只有宋青书一人听见。内心压抑了小半年的宋青书，一听这熟悉的腔调，见着熟悉的笑容，忽然笑起来，由唇及眼，由眼及心。仿佛有一道阳光从他头上洒落，一扫全身的阴霾。张无忌远远瞧着，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曾经端方君子的宋师哥又回来了。
　　杨逍见到女儿完好无损，激动得难以自持。杨不悔转头，冲明教等人嘻嘻一笑：“大家好啊，我胡……不，我杨不悔又回来了！”
　　众人哄然大笑，周颠大声嚷：“我就知道副教主是个命好的！”
　　司徒千钟阴阳怪气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姑娘你来迟了，宋青书已经是峨眉周大掌门的老公。她那手霹雳雷火弹厉害得紧，小心她毁了你的容貌，哎，可惜可惜。”
　　杨不悔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左手，伸指一弹，司徒千钟的酒葫芦霎时破了一个大洞，美酒汩汩流个干净。她扬着声，道：“司徒前辈，少说两句，多喝两口酒罢。”
　　这一招弹指神通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就是她方才挡住了峨眉派的偷袭，救了司徒千钟一命。
　　宋青书唇边的微笑更深。这就是杨不悔，顽劣可爱的小妖女。他忍不住道：“不悔……”
　　杨不悔瞥他一眼，抱拳行礼：“宋少侠，今天当着天下英雄豪杰的面，杨某问你几个问题，盼你老实回答。”
　　杨逍等人互相看看，不知道杨不悔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不许理会！”周芷若突然喝道。
　　宋青书却像着了魔一般，对杨不悔微笑道：“你说罢。”
　　“在卢龙的弥勒庙外，会见丐帮的前一天，你是不是遇到武当派莫声谷莫七侠？”杨不悔的声音清脆，一句句用丹田之气吐出，穿得极远。
　　“是。”
　　“他给你说什么？”
　　“他要我回武当山。”
　　“你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
　　“因为有人用什么誓言逼迫你吗？”
　　“是……”
　　“那个人还做了什么？”
　　宋青书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忽听四周惊呼声起，一道疾风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冲来，便知是周芷若来杀人灭口。他曾见过周芷若的鞭法，快如闪电烈如狂风，凭他现在的轻功是避不开的。刹那间心思流转，眷恋地看了杨不悔一眼，正要闭眼受死，却听噼啪一声响，周芷若手里的鞭子被生生拦了下来。
　　杨不悔手里正握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鞭，鞭身与周芷若手中乌黑的鞭子缠在一起，如两条长蛇一般。杨不悔缓缓道：“麻烦宋少侠让让，我和周掌门之间，有好些帐要算一算。”
　　宋青书退到广场边上，周围人见他来了，纷纷往旁边挤去，如避蛇蝎。宋青书心底颇为失落，这时，却听见一个女声道：“宋少侠，请这边来。”
　　宋青书循声看去，见一个蒙着脸的中年妇人，穿着粗布衣裙，干干净净的，气质平和高雅，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她一双眼睛温柔无比，好像在哪里见过。宋青书心中感激，慢慢走去，拱手行礼：“多谢前辈。”
　　那妇人一指身边的凳子：“坐吧。”
　　宋青书不再言语，侧身坐下后，只关注场上动静。杨不悔与周芷若手中的鞭子已经分开，两人各占场上一端，谁也不主动出手。
　　“呵，杨不悔，你不是死了吗？”周芷若忽然冷冷道。
　　杨不悔懒散一笑：“有些人偷了屠龙刀都还好好的活着，我为什么要死？”

　　☆、第二十三章（正文完）

　　殷野王大声应和道：“说得对！”
　　周芷若美目一沉，软鞭如灵蛇轻颤，直冲杨不悔胸口而来。杨不悔侧身灵巧躲过，任凭周芷若如何挥动，手握着鞭梢并不还手。周芷若步步紧逼，鞭子看着如棉如丝，抖落成大大小小的圆，意欲笼罩住杨不悔全身。但奇怪的是，杨不悔只是不徐不疾地闪避，衣袂翻飞，如下凡天女一般。
　　“出招！”周芷若喝道，手中长鞭灵动缥缈，如蛇一般咬着杨不悔不放。
　　杨不悔道：“我怕伤了你呀。”言语中俱是对周芷若的嘲讽。
　　张无忌不知杨不悔意欲何为，杨逍倒是猜出一二，心下略略放松。正要收回目光，他突然看见宋青书坐在一名女子身旁。从自己的视角看，宋青书正好挡住那女子大半的身形，但那坐姿来看，分外熟悉。
　　周芷若恼羞成怒，出手愈发地快了。此时，有人大声叫起来：“周掌门，你好不要脸，我纪家的家传鞭法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是啦！我就觉得挺眼熟啊，原来是金鞭纪家的心法哦。”杨不悔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敛，“原来是你偷的！”
　　场上群雄轰然议论起来。金鞭纪家前不久丢了祖传鞭法，纪家出黄金百两悬赏，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是个女子偷的。纪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定然八九不离十。
　　周芷若大怒，右手抡鞭，左手中指食指并出，向杨不悔身上前胸大穴点去。杨不悔横鞭一抖，大大小小的圆环往周芷若手臂上缠去：“周芷若我问你，莫七侠是谁杀的？”
　　周芷若咬牙不答。杨不悔左手五指从下往上急挥，正拂过周芷若手肘。正是九阴真经中的“手挥五弦”。周芷若只觉手臂一阵酸麻，全身的劲快要消掉，忙往后疼跃。杨不悔的鞭子死死缠上了她，方才周芷若出了多少招式，杨不悔竟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速度还要快上一倍。更奇的是，杨不悔竟还坚持开口说话：“是你杀了莫七侠！”
　　俞莲舟和殷梨亭当即冲到场边，急切地看着场中一切。
　　周芷若不理会，将软鞭一丢，双手收敛成爪，冲杨不悔扑来。宋青书站起来，急切地大叫：“当心手上有毒。”周芷若练这九阴白骨爪的功力比自己深，手上还带毒，杨不悔不小心会着了她的道。
　　中年妇人微微一笑，低声安慰：“莫慌，坐下看罢。”声音和煦如三月春风，柔柔的拂过耳边。
　　宋青书关心则乱，哪里坐得下去。只见杨不悔手一扬，将白鞭扔给杨逍，便冲上去，也是五指成爪腥，与周芷若斗得越紧。时间一久，杨不悔修习的是九阴真经全本，内力更深绵，故此周芷若内息显然落了下风，杨不悔斜身上前，右肩微沉，左臂凭空划了几个圈，双臂旋即伸出，架住了周芷若的手臂。张无忌“咦”了一声，这不是太极拳中的乱环诀，杨不悔怎么会使？
　　周芷若大惊，双臂被缚施展不开，只拼命将身子一扭，往旁边滚去。她这一招脱胎于九阴真经中的“蛇行狸翻”，灵动异常。谁知杨不悔意不在此，出手一抓，生生扯下了周芷若左手臂上的一小截衣袖。
　　众人一阵惊呼。周芷若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身为一派掌门，遭此大辱，她想也没想，右手箕张，往自己头顶插去。这时，从人群里扔来一件衣裳，不偏不倚罩住周芷若全身。至于是谁出手的，没人看清。
　　杨不悔一把点住了周芷若的穴道，居高临下地看她:“周掌门，我也不要你出丑。还请你伸出手，让俞二侠、殷六侠看看你的神门穴。”
　　俞莲舟、殷梨亭一听这话，不明所以。周芷若不开口，只闭目等死。张无忌赶来，低声问:“不悔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掌门手腕上怎么会有武当派神门十三剑的伤痕？”杨不悔淡淡地问。
　　俞莲舟顿时了悟:“你杀你七弟！”
　　周芷若不吭声，殷梨亭怒不可遏，一想起兄弟情谊，一时忍不住流下泪来。宋青书在一旁，想起当晚莫声谷被周芷若偷袭惨死的事，无言以对。殷梨亭流着泪，上前抱住他:“青书，傻孩子，你为何要替她隐瞒？”
　　“被美□□惑咯。”杨不悔凉凉地说罢，转身回了明教的棚子里，受到众人热烈地欢迎。
　　杨逍一见女儿毫发无损地回来，又是高兴又是伤心，抱住杨不悔，“不悔你……”
　　杨不悔等他抱够了，才挑起唇角，狡黠一笑:“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杨逍一怔，正待解释，忽见周芷若已被峨嵋众弟子迎回棚中。这时，场子外突然一声喝:“宋青书，你杀我丐帮龙头长老，我丐帮与你势不两立！”
　　说话之人是丐帮的传功长老。见他要抢攻，俞莲舟已拦在宋青书身前，沉声道:“这位长老……”
　　宋青书突然指着掌棒龙头和护法长老的尸身道:“你且去看看，这两人是不是你丐帮中人？”
　　这话蹊跷，难道他二人还不是？就有丐帮弟子上前，拨弄几下，失声叫道:“龙头和长老的头发怎么没了？”
　　“因为，你们掌棒龙头和护法长老早就死了。不知道空智大师认不认识这两位，圆字辈的少林弟子？”宋青书缓缓问。
　　“青书，你怎么知道？”俞莲舟问。
　　宋青书看了杨逍一眼，杨逍当即上前，对俞莲舟、殷梨亭行礼:“是杨某指示的。”
　　我就知道！杨不悔恨不得跳起来。杨逍又对数千英豪道:“此事事关江湖安危，宋青书少侠忍辱负重，在江湖上潜伏多月，终于取得证据。”他从怀里摸出几张纸，道:“这便是假冒掌棒龙头和护法长老之人，与朝廷军队往来的书信。”
　　举座哗然。
　　杨不悔心头一松，双肩沉了许多。所有的猜测成了真。从假借爆炸脱身离开，到一路暗访杨逍的举动，再到今天的少室山，很久很久便提着的心，落回肚里。隔着嗡嗡闹闹的人头，她转头望向宋青书，他也正好望向自己。目光凝着，似有千万话语，难以诉说。
　　想对他哭，哭出心中的委屈；想对他笑，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生气了。想听他的声音，摸摸他的脸，告诉他，自己知道他的苦。
　　只是，突然觉得特别累，有团软软的白云包裹住全身。娘的声音温温柔柔：“不悔，来，跟娘回家。”
　　杨不悔倏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被人抱住，在一间空闲的僧房。想也没想抬肘一击，听得熟悉的一声闷哼，才发觉打错了人。
　　“你，你抱着我干嘛？”杨不悔瞪着宋青书，看他眉头微皱，显然是被自己打得有些痛。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是……心里的着急和担心，必须不能被他发现。
　　宋青书低声解释：“你睡着了，杨左使让我照顾你，我……就抱抱你……”
　　“哦，多谢周夫人。”杨不悔故意有礼貌的回绝，偏过头去时，却看见宋青书眼中闪过一丝低落。
　　嗷，伤了少侠纯真的少男心，肿么破？见他垂下头，眼神失落，慢慢地放开自己的手，杨不悔一急，拉住了他：“快给本座笑一个，笑得不好看不准走。”
　　宋青书慢慢背转过脸去，不言不语。杨不悔扶额，少侠的隐藏属性是傲娇？还是自己玩笑开大了？
　　走到宋青书面前，杨不悔板着脸，伸手：“拿来。”
　　“什么？”宋青书不明所以。
　　“你要走，行，把欠我的还回来。”杨不悔挑着下巴，目光又是挑衅又是倨傲，浓烈得像鲜艳的玫瑰。
　　宋青书闭目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欠了什么。那副略愁苦，又可怜的模样，惹得杨不悔低头偷偷一笑，他睁开眼时，看见的还是少女骄傲的眉眼。
　　“实在不知，青书到底欠了……”
　　话没说完，杨不悔已经吻住了他的唇，挟裹着含糊不清地少女呢喃，明明白白地落在他心底：“你欠了我的爱，一辈子都不准还。”
　　没想到，在下一刻，宋青书的手臂已经回环上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五指插在她乌黑的长发里，反客为主，步步紧逼，把她逼到了角落。无止境的狂风骤雨，无止境的宣泄相思，杨不悔闭上眼，反手也抱住了他的身体，好似很久以前就期待这一刻。
　　哎，真好，没有错过他，他的人，他的温暖，还有他的心。
　　“杨不悔，”宋青书低低地呢喃，留恋唇齿的纠缠，“我喜欢你……”
　　少侠无师自通，还是情之所至？杨不悔昏昏沉沉地靠着他，身子里的力气已被抽光，心跳得快蹦出来了，满心满怀俱是欢欣。
　　“咳咳。”
　　所有煞风景的都拖出去砍了。
　　“咳咳咳！”
　　两人同时一惊。门口站着两位大叔，好生眼熟。杨不悔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宋青书的怀抱，哪知他反而将自己拥得更紧。虽然他一双眼盯着脚尖，脸也涨得通红，手臂却是一直圈着自己，分毫不动。
　　杨不悔双颊绯红，“嘿嘿嘿”笑了两声，对门口铁青着脸的那位帅大叔道：“杨左使，虽然我和你的女儿长得很像，但是你一定认错人了。”
　　杨逍第一次特别地想找到纪晓芙好生问问，这姑娘是她捡的吧？没脸没皮，一点都不像杨家人。
　　俞莲舟本是来找宋青书，结果遇上两个年轻人情不自禁，他也很尴尬的。过了片刻，他方道：“鞑子兵围住了少林寺，你们快些来帮忙。”
　　两人一惊，顿时从柔情蜜意里醒过来。宋青书问:“二叔，现在情况如何？”
　　“元兵很多，前后山都围住。”俞莲舟道，“幸亏杨左使安排了锐金旗和厚土旗，否则他们早就攻上山了。”
　　杨不悔跟在杨逍身后，准备去半山亭看看，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步子道:“我还要做一些事，你们先去，我马上就回来。”说罢急匆匆地往后山跑去。
　　杨逍甩去一个眼神:“书儿去看看。”
　　这是杨逍第一次对宋青书摆出好看的脸色，宋青书受宠若惊，匆匆一行礼，往外跟了去。杨逍对俞莲舟笑道:“借用一下宋少侠，二侠不会有意见吧？”
　　俞莲舟含笑:“岂敢岂敢。”
　　宋青书一路奔去，却没发现杨不悔的踪迹。跃到树上四望一周，在几棵树后，发现了一片淡黄色衣角。他心头一喜，正要跳下去，忽然听见杨不悔的声音:“……如果我不答应呢？”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为明教大业，属下恳请副教主同意。”
　　“你把我娘藏哪里了？”杨不悔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带着一丝阴狠。
　　不悔的娘？纪姑姑？宋青书心头突然一阵透亮。在比武场上，那个招呼自己坐下的中年妇人，声音温柔如水，一双眼带着慈爱，可不就是纪姑姑的样子？纪姑姑还活着？不悔找到她了？那这个男子又是谁？
　　“属下不敢。属下一心忠于副教主，愿辅佐副教主一统天下。”
　　我谢谢你啊！杨不悔疯狂吐槽，可惜没兴趣。她道:“朱元璋，虽然你帮我藏了火药，我谢谢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不同意呢？”
　　朱元璋奇道:“都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英雄夙愿。副教主虽是女子，但豪气不输男儿。连王保保也将副教主口颂的诗挂在墙上，日夜相对。属下相信，追随副教主是没错的。”
　　“你把我娘放了！”杨不悔喝道。
　　“请副教主答应属下的请求！”
　　杨不悔懒得和他废话，扬声道:“青书哥哥，帮我打昏他！”
　　朱元璋刚诧异抬头，后颈上顿时挨了重重一击，当即晕了过去。宋青书拍拍手，不解地问:“他要你做什么？纪姑姑是不是有危险？”
　　“娘应该没事的。”杨不悔道，“他要拥立我当教主，赶走无忌哥哥。我没答应。”
　　宋青书一怔:“你当教主？”虽说江湖上有女子为主的门派，比如峨嵋派，但像明教这样的教门，要拥立女子，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低头看了朱元璋一眼，想起他方才对杨不悔的纠缠，宋青书对其人就十分厌恶。没等杨不悔回答，拉着她走远后，他才道:“逼宫这等小人之招，简直可恶！我们得赶紧告诉无忌兄弟。”
　　“你觉得，我能不能当这个教主？”杨不悔戏谑地问。
　　“不悔，我知道你能当好。但是，你心并不在此。”宋青书很认真地看她的双眼，“你是为了杨左使才投身到明教的事。青书虽不才，但会一辈子护你平安喜乐。不悔，请你相信我。”
　　少侠的爱情宣言，听着也那么正气凛然。杨不悔偏头，抿嘴一笑:“那如果我说，我想当教主呢？”
　　“那我也陪你。”宋青书认真道。
　　完全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天长地久，杨不悔欢欣得快要跳起来。她拉着宋青书的手，快步往少林寺的后墙走去:“走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纪姑姑吗？”
　　“啊，你怎么知道？”
　　“你在场上与周掌门比试的时候，她招呼我坐她身边，还给周掌门抛了衣裳。”
　　“哦。娘还是心软，看不得峨嵋派的人受苦。”杨不悔一边走一边说，突然转头，冲宋青书挤挤眼，“周掌门和你的婚事……”
　　宋青书忙道:“我那时问了杨左使，他说峨嵋派掌门丈夫的身份，丐帮才会通过我传递消息……所以我……”
　　原来是专业坑女儿五百年的杨左使干的啊。杨不悔呵呵一声，果然没让老爹跟出来是对的。
　　“可你现在是人家周掌门的丈夫……”
　　宋青书停下步子，突然把杨不悔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不悔，我与周掌门没有成亲。那时，我已经不想呆在峨眉，但一想到你说过的话……”
　　“啊？什么话？”本副教主说过的至理名言太多，忘了。
　　“正，在心而不是行。”宋青书捧起她的脸，轻轻一吻，“靠着你的话，我才忍下来。杨左使说，非经大非难大折磨，不能成大事。若我没遇着你，定是已经堕了魔道。谢谢你，不悔。”
　　杨不悔真正地脸红了。这么纯情的男人，是自己的了。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更觉得命运真是无比诡奇。
　　两人牵着手，到了一片荒野处，杨不悔喊了一声:“娘！”
　　林间空荡荡的，只有回声和风声。
　　杨不悔脸色微微一变:“娘！”
　　宋青书也有些慌，扬声呼唤:“纪姑姑。”
　　“不悔……”
　　纪晓芙的声音柔柔响起，两人寻声看去，在小树林边上，看到纪晓芙正倚在一棵树旁。杨不悔大喜，冲上去抱住纪晓芙:“娘，你吓死我了。”
　　宋青书完全没想到真的会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纪晓芙，忙奔去站定在纪晓芙面前:“纪姑姑，我……”
　　纪晓芙的脸庞与多年前一样美丽，除了眼角多了几许浅浅的皱纹，基本没有变化。她微笑道:“青书，你很好。”
　　这话的意思，是承认自己了？宋青书欣喜欲狂，对纪晓芙重重拜下身去:“谢谢纪姑姑。”
　　“娘，你不要走好不好？”杨不悔撒娇。
　　纪晓芙点了女儿的鼻子:“你怎么说的？说什么周掌门武功高强，必须有人保护你，等事情了解我就回去，怎么又变卦了？”
　　杨不悔低声道:“爹一个人孤单，好可怜。”
　　“他不会的。”纪晓芙淡笑，“他有明教的事，就不会孤单。”
　　“如果说，我会呢？”
　　看着突然现出身的杨逍，杨不悔真的给吓死了，抓着宋青书不敢放手。杨逍怎么会出现的？他怎么会跟来？她明明没露破绽。
　　纪晓芙也怔住了。
　　杨逍从她身后慢慢走出来，双目含泪，手轻轻放到她肩上，低唤:“晓芙。”
　　那声音，比清风还温柔。
　　“快走！”杨不悔拉住宋青书就跑。老人家的爱情就像老房子着了火，没得救。爹娘分别多年，更是干柴烈火，作为始作俑者一定要跑，免得惹火上身。
　　宋青书跟着跑:“不悔……我们要去哪？”
　　“去杀元兵！看谁杀得多！妈的没枪真不方便……”
　　“枪术？”
　　“哎呀不是啦……不行，得给朱元璋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为什么要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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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刚伏魔圈的故事终究是展开了。除了鹰王元气虽大伤但身体还好，一切就与杨不悔知道的那样，谢逊大仇得报，圆真伏诛，张无忌最终还是决定归隐大漠。有些不同的是，俞莲舟会带着周芷若上武当派，彻底了结莫声谷被杀一事。朱元璋虽然没有亲自逼宫，充当急先锋的是常遇春、汤和等。杨不悔冷眼看着这出闹戏，低声说了一句:“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走吧，出去透气。”宋青书干脆携起她的手，一同走了出去。一道布帘，隔开两方天地。
　　“想去武当派看看吗？”他问。
　　杨不悔点头:“我想去拜会太师父，请教一下。”我要问很多很多问题，学很多很多功夫。
　　“你爹怎么也不当光明左使了？”
　　“我爹是妻奴啊。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敢说不？当心我娘离家出走。”
　　宋青书笑:“你不怕他听见？”
　　“他现在一定很忙，没空理我。”老司机忍不住开开车。
　　宋青书点头:“的确，明教里定有很多事要交代。”
　　少侠真是好纯情，听不懂。杨不悔忍不住捂着嘴笑。又听他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那次爆炸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脱身的？又是怎么找到纪姑姑的？”
　　“这个啊，”杨不悔笑着飞了他一个媚眼，“可是很长很长的故事，得用十个亲亲来换。”
　　宋青书拂开她额前的发，目光温柔:“用一生来换。”
　　“我的？你的？”
　　“我们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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